“浅原君?”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嘉木的话。
“是你吗?浅原君?”
嘉木一惊,然后转过身看了一眼原来从远处走来了两个身材高挑穿着和服的女人,他赶
紧跳下石头“玲子姐姐,佳子姐姐?”
“浅原君,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
两个女子喜上眉梢,嘉木也喜出望外,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相对竟然一时无从说起。
“浅原君,两年来,你到哪里去了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
“是啊,松子姑姑自从你走后,大病一场,逢人便打听你。”
“二位姐姐,一言难尽,看见你们还这么美丽,我就放心了。”
“溜嘴滑舌,你是不是长高了啊。”
“他肯定长高了,也便英俊了。”
“两位姐姐,央汤里面的其他人还都好吗?希子姐姐呢?她最近怎么样?”
“希子……”她们忽然停顿了,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远处庙会中央堆积的柴木被点燃,火光冲天。
“希子,已经过世了。”
“什么?”
“是的,过世了。有些日子了,死的离奇,就和惠子一样。”
“发现什么了吗?凶手?线索?”
“听说松子姑姑只在现场发现了一根五彩的羽毛。”
她看着他们说这话,火光把整个天空映照成了红色。
“左之腾,右之幕,来云之耀思,化彼之云雀,开。”嘉木将一纸式神抛向天空,随之咒
语的碎念,果然那方白纸人竟然变成了一只云雀。
嘉木咧开嘴笑,然后回过头去看她,她也是笑的开心。
那云雀在天空盘旋着向她飞了过去,她看着云雀扑动着翅膀翩然而至,便伸出手臂来,
那云雀便如此的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圆圆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我只用了十五天,便学会了最初级的式神,我是不是很厉害。”嘉木走到她身边,用手
抚摸着那云雀的小脑袋说这话。
她用力的点头。
“哈哈,那还不是你教得好。”嘉木捏了捏她的鼻子。
她依旧傻傻的看着他。
“这本书真的好厉害,用不了半年,我想这本书上基本的阴阳术数我就可以学的差不多
了,不过多亏有你。”他又夸她,“现在啊,你无论做什么我都知道你的意图,你说咱们是不
是心有灵犀了?”
她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大叠剪好的纸人式神,随即仰向天空,嘉木去看的抬头的时
候,她嘴巴动了动,于是这些式神便不见了。
嘉木万分惊讶,却忽然听见耳边蚊子的声音,嘉木去赶,却发现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了一大堆个头奇大的蚊子。
“你竟然害我,救命。”这帮蚊子扰的嘉木转身便跑。“我投降,我投降。”
她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
不远处的秋千上不知什么什么时候,停了一只萤火虫,在尾巴上发出着幽幽的光,月色
很美很美。
四季变换着,细雨绵绵莺飞草长,只需转眼便白雪皑皑落叶昏黄。他们经常出现在这片
森林里。这半年来,他潜心去学,她一直陪伴。有了那颗珠子项链,他进入结界变得轻车熟
路而且毫不费力,即使有人来了,也可以完全的隐藏自己,就这样,与一次次危险擦身而落
之后,他们依旧偷偷的相聚,相离。
这段旧时光是极为单纯平静的,多年以后,他们回忆起这段日子,表情几乎如出一辙,
都是浅浅的笑意,然后冗长的沉默。
他偶尔带她溜出去玩,诚然那是极为危险的举动,但是强烈的刺激往往使少年人更加迷
恋,她随他去夜市吃小吃,陪她去山峦看月色。她陪他去身边街边喂食野猫,她忽然觉得原
来这个世界是这么大,这么丰富多彩。原来除了那一方结界之内,这个世界的灯火更加明亮,
这世界的笑容更加灿烂。
而他,每晚都要抽出大量时间去学习阴阳术,白日依旧如同寻常,干着琐碎的工作。因
为缺少睡眠,所以他的眼睛经常是红红的,大黑眼圈也极其的明显。所以他很瘦,瘦且高的
他,身体极为不协调。但是白天的工作相比之下却更得心应手。
其实身体上面的变化也是明显的,嘴边的胡茬更加明显,眉眼更加明朗,肩膀也更加宽
了。他依旧显得生冷而孤僻,极少与人交往。但是如遇交流却显得温和且稳重,彬彬有礼,
让人极为舒服。
一个沉默不问世事的年轻人,一个待人温和且给人踏实感的少年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
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太过生厌的。所以,即使在很多年后,当他被当权者定义为邪恶的象
征,当他的故事在大街小巷茶余饭后和说书人的嘴巴里辗转流传被称为大奸大恶的时候,无
论是追随他的仆人,还是和他打过交道的平民。在他们的眼里,无论他做出过什么,他都是
一个好人。
修川家依旧平静,家人们仆人们平稳的过着日子,修川茂禾在那件事情以后极少去接触
嘉木,像是故意躲避与嘉木单独相处一样。但是他也在时刻的注意着这个少年的言行举止,
修川茂禾曾经说过,浅原嘉木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虽然他仅仅只有十五岁,但是他却有着
四十岁人都没有的城府,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可以用数年的时间去执着一件事情,去布
一个局。如果走上正途,那么前途无量,但是他的性格过于偏激且有野心,所以极为走上歪
路,那时候恐怕生灵涂炭。
当这句话通过另一位修川大人的随从口中说给嘉木的时候,嘉木也只是笑了笑,然后摇
摇头。他在闲暇时候偶尔抬起头,望望天空,没有人知道,他眼中掠过的神情,是悲伤还是
希望,或者说是等待,无论如何,那神情都是稍纵即逝的。
雪,极大。下了一夜。
还有两日便是新年。所以府内的事情开始变得繁多且极为热烈。新年的换开气氛影响着
每一个人的神经,嘉木和其它人一眼,用了几乎一天的时间,把内院的雪都打扫干净,然后
运到府外。
天气干冷空气的凉意,随着鼻息直达肺部,让在劳累中满身是汗水的他觉得无比清爽。
他坐在檐下的地板上,用手擦了擦汗水,抬头望了望天空已经昏黄,几只麻雀在天空中盘旋
着,不曾注意之中,一直小猫从远处走来,忽然走到他的身边,并且用脸蹭了蹭她的手。
他低下头,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用手摸了摸这只乖巧的猫咪。
“浅原君,浅原君。”忽然有人从远处叫他。
他赶忙起身。
“修川大人请你去内厅。”
“好的,我现在就赶过去。”嘉木鞠躬答谢,然后整理了衣服朝着修川老爷的卧室方向走
过去。
所谓的内厅,便是修川大人正居所卧室之内的会客厅,一般都是见极为重要的客人才会
在那边会见。走到正居所的时候,天色已经非常暗了,正居所四周屋檐之下的红色灯笼仆人
已经点亮。
嘉木拉开木门欠身进入屋内,发现内厅的门是关着的。但是在外厅的地面上却跪坐着一
位从来没见过的女孩,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穿着有些显旧颜色的碎花和服。他
们对视了一眼之后,女孩朝他俯身施礼。嘉木也鞠躬还礼。
“是浅原君吗?”是修川茂禾的声音。
“是。”嘉木走到内廷的门口,跪坐下来。
“进来吧。”
“是。”嘉木拉开障门,低身进入内厅。
内厅的温度比外厅略高,此时的内厅有三个人,修川茂禾坐在主位,修川园次郎在右,
而坐在次位的人他却没有见过,扫了一眼,只觉得这个人穿了一件深黑色的衣物,显得很是
灰旧,有些微胖。
“浅原君。”
“是。”嘉木跪坐下来,俯身叩首。
“向着这位大人叩首。”修川大人向前欠了欠身子,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那位不认识的
大人。
“是。”嘉木转了自己身子的方向,恭恭敬敬的朝着这个人扣了三个头。
他刚叩完首,一双手忽然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抬头一看,正是那位大人。这时候他
才看清这个大人的脸,那是一张饱受沧桑的脸,有些发胖,满是皱纹。
“你叫做。浅原嘉木?”那人说话,声音有些颤抖。
“正是。”嘉木不再对视,反而恭敬的低下头。
“你生于何年何月?”
“辛亥年十月初二。”
“大治六年十月初二……正对,正对……”那人的声音更加颤抖。“你母亲可是雏田霏
雪?”
嘉木惊讶,抬起脸来。
“浅原嘉木,这位便是你的父亲,浅原俊嗣先生。”修川大人的声音依旧温和。
嘉木慌张的发现浅原俊嗣的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神极为复杂,兴奋或者开心?总而言之
这个苍老男人的眼睛之内都是泪水,似乎不小心就会落下来。
“孩子,我是你的父亲。”他上前便抱住愣在那里的嘉木。
在他们的正中央,火盆中的炭火明明暗暗,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