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渐渐地有些模糊,无数彩色的光斑在眼前闪过,他甚至看不清前方的战势,只从光点的迅速和声音可以判断出,战斗似乎非常的激烈。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轰然巨响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杜若努力地睁开眼,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杜若君,杜若君,你还好吗?”
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失去阴阳术的阴阳师就如同废人一般,在妖怪的面前束手无策,只能任其宰割!”
“要记住啊,妖和人是永远不两立的。”
就如同自己在与自己对话,杜若感到非常地无助与困苦,他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张又一张无声坠落的纸片,仿佛自己再没能力驱使那些式神,一种巨大的痛苦将他包围,这种痛苦对于阴阳师来说,就好像是常人在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感觉,甚至是双眼、双手与双脚,毫不夸张地说,就好像将这一切全部夺去,生命仿佛变得寸步难行。
梦境带来的巨大压抑使得杜若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皱着的眉头就像在同什么抗争,一时间,千代感到手足无措,而就在这慌乱之间,杜若竟然醒来过来,他的额头上挂着巨大的汗珠,接着深深地吸了口气。
“杜若君,你还好吗?”千代大大的眼睛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千代看见,杜若的面孔有些冷清,风吹在脸上有些凉,就像吹进了她的心里。
杜若走出屋外,天色已经渐渐明亮,有云霞的光温暖地洒下来,洒在这片废墟之上。四周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一堆又一堆坍塌的茅草,被风一吹,又向着远处去了。他感到无限的凄凉,特别是在看到那碗已经打翻的白糠时。
那是他昨晚特意留给婆婆的,现在却四散一地,被茅草覆盖,被尘土侵蚀,被风沙淹没……
再次启程。
大约七日后,他们才翻过一座巨大的山,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里。
县城虽然不大,却很是热闹。一进城门,便可以听见满街的吆喝声,这里的街道很宽敞,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铺,千代看见杜若走到其中一个前面,拿起了一盏好看的花灯。
那时的嘉木说:“走,为了报答你。我带你出去玩。知道吗?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庙会哦”
如今想起来,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可自己又有多久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了?似乎自他走了以后,他的生活就又回到了空白。
千代看见杜若那满怀思念的神色,还有从那神色之中流露出的点点温暖,她忽然地有种错觉,他恋爱了。但出于对自己的安慰便又很快地否定了这一点。
傍晚的时分,这个小县城竟然出奇的漂亮。点点彩色的光亮在这夜色中显得万分的惊艳,就像是繁星落到了人间,一片光华。
虽然比不上平安京的极度繁华,比不上京中贵人们的衣着鲜艳,甚至没有那几人高抬的华贵大轿,但这里的一切都很平和,更加自然,更贴近生活。
杜若慢慢地走过,透过窗户去看到一些所谓生活本质的东西,他看见一个老妇坐在微弱的灯光下缝补着衣服;看见一个妇人替丈夫端来洗脸水;看见一个孩子坐在简陋的桌旁看着书;看见一家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地吃着饭。
他忽然非常羡慕。
特别是当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乖孩子,喜欢吃的话,妈妈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啊,”
千代跟在后头,看见杜若忽然地在一户人家前停下,许久之后,才继续地走了起来,于是她经过时特意地留意了一下,当看到一家人团圆的场景时,也被深深地感动了。
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杜若,想到他远在平安京的家人,忽地感到非常自责,但同时又非常害怕……
“杜若君……”她终于有勇气打破这长达数日的隔阂。
他闻声再次地停下。
“杜若君。”千代来到他的面前,双眼中充满了无奈与苦涩,“我……”一开口,竟然不知该如何去说接下来的话。心急之间,差点哭出来。
“千代”杜若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这一路上你跟随我的不易,但是每个人都有家,无论这个家庭幸福与否,我想都是最终的归宿,所以,我不想拖累你……毕竟那不是你生活过的环境。”
“我明白。”说这话时,千代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明白杜若的意思,是要同她分开,从杜若不辞而别的那时起她就明白,可是她怎能放得下杜若,所以她不顾一切地出来找他,即使在面对他的冷面时也不肯离去,因为她早已将杜若看作了自己的全部。
看见千代眼角的泪水,杜若感到非常的不忍心,但是回到修川家是他必然要做的,当他看见妖怪肆虐那个平静的小村庄时,他就在心里痛下了决心,一定要回去修习好阴阳术,一定。
但是千代怎么办?一直以来,他都说不出太过决绝的话语,只能对她冷面相待,却不想她还是如此跟随,如此坚定。
“杜若君,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千代哽咽着,努力地将话说得完整,“我不会打扰到你的家庭,我保证,我只想呆在一个离你不会太远的地方,哪怕不能经常见面,但至少我们还在同一个地方呀……杜若君,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看见千代哭花的脸,杜若的心情比她还难过,他想要安慰这个柔弱的女孩,但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放心将她留在平安京中,可是倘若不答应,恐怕她会比现在哭得更凶更难过。
此时,有些路过的善心的人见千代哭得如此伤感,便道,“小两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说成小两口,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
千代甚至脸红了起来,一时间被这个称呼弄得有种莫名的羞涩和幸福感,她赶紧将头低下去,装作擦眼泪的样子。
“看你把别人姑娘都惹哭了,还不去安慰安慰?”
杜若想要解释,但恐怕在这种情况下越说越乱,他于是扭过头去在千代耳边轻声地说,“好吧,我答应你,别哭了好不好?”
这声音听起来很温柔,让千代的心一阵酥软,她抹去自己眼角不自主渗出的眼泪,朝着杜若的方向,终于笑了,笑容异常的明媚。
两人穿过县城没走多远,夜色便深了起来。四周非常空旷,甚至有些荒芜,所以从这个地方去看,会发现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大,特别的圆。风吹动着几缕细草,摇晃间不时地遮蔽了月色。
杜若的指尖发出莹莹的光亮,不多时,一个薄弱的身影站在了前方。用到阴阳术,杜若多少有些伤感,因为现在的他就只能支配最低级的青灯式神。
“走吧。”他话音刚落,式神便向前走去。
视野再次开阔起来,可只走了两步,忽然一阵奇风,只听见“啊呜”一声,有些凄惨,那式神竟然破灭了。
“奇怪。”
通常来说,风雨雷电这些自然现象是不足以毁灭式神的。
“嘘。”
不知何时,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从千代的发丝间长出,那耳朵微微地动了动,竟将周围的声音捕捉的一清二楚。
“近了,这边。”
杜若跟随千代蛰伏到旁边的一个草丛,刚躲起却见月色悄变,鲜艳的红色逐渐蔓延开来,越来越深,就像从空中涌出的血海,霎时间,两人的眼底是一片的通红。
“好重的妖气。”千代将声音放到了最小。
杜若屏住呼吸,因为此刻他正看见那样的神奇的一幕,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那片漆黑的迷雾中,竟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确切的说,那不是一个人,因为它长着非常巨大的翅膀,翅膀很长很长,扬起时遮天蔽月,周遭顿时陷入深深的黑暗中,而那风声就忽然如同鬼泣般发出骇人的嘶鸣。
而此时,千代正紧闭双眼,额头已然满是汗水。
杜若感觉到这妖怪正缓缓地从自己的面前走过,他的心跳甚至漏了好几个节拍,一股凉意从脚底传来,瞬间走遍了全身,他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稍有闪失,被这个妖怪发现。
好在,它并没有发现自己。而就在刚才的那片迷雾之中,竟然陆陆续续地走出很多“人”,有老有少,奇形怪状,它们有的头上长出很尖锐的犄角;有的没有四肢,只靠身体的跳动向前;更有的只剩下一颗头颅飞于空中……
“这是……”杜若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景象。
“百鬼夜行。”千代说,“这是妖王通过自身强大的号召力所带动的百鬼夜行。”
杜若再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因为在他的眼里虽然从来未曾经历过百鬼夜行,但是他很清楚,无论哪一个妖王一旦召集起来百鬼,召集起来他所能召唤的所有力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讨伐。
杜若和千代都没有注意到,在众多妖鬼当中有一顶天青色的轿子,轿子半悬的姿态由四个长舌小妖抬着,在不断浮动跳跃的轻纱当中,一个面相狰狞的男人坐在那里,拿着一柄写着大大畏字的扇子,在他旁边一个仆从,悄声的对他说道,“我的王,在草丛当中似乎有两只妖。”
“嗯,知道。”他抬抬眼镜,又把眼睛闭上,“大敌当前,不要惹事生非,尤其是那两只有一个还是具有妖王能力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