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雪。
扫清了漂浮在空中的尘埃。
朱恒琦长吸了一口冷气,吐出一口热气,顿觉神清气爽。
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啊!
走在被清扫出来的青石路上,朱恒琦轻轻点着头,回应着向他行礼的学子。看着这一个个恭敬谦卑的学子,他感觉甚是欣慰。当然,今天是有着另外一件有着让他高兴的事情。
在门口磕掉鞋底的雪泥,朱恒琦对着其他师上点头。然后上台解开了夹在怀里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了那张长卷。
朱师上,你们御甲科历年收生严苛,唯独今年用了缀鸡头的名额,这是怎么了?其他学科的师上问道。
朱恒琦低头看了一眼试卷,确认无误,说道:圣人云:有教无类。用缀鸡头既是惜才,也是替降尘院考虑。倘若今日过不了这关,只能说他朽木不可雕也。
夜歌。
早就在台下坐着的夜歌上前从朱恒琦手中接过了试卷。
自从上次在映雪台气晕孟子谦后,夜歌就再也没有去过御甲科的学堂,他倒也没收到什么警告通知,双方好似都乐意见到这样的场景。不过这对弃民学子第一月的考核,他还是要来参加的。
正如柯争朝所言,夜歌还是要在降尘院待下去,那样才有可能考入青藤园。所以他暂时放下了霸王甲的事情,抽出了这半天的时间。
四周的学子面色各异,有嘲笑的,有惋惜的,也有漠不关心的。他们九人跟夜歌一样,都是同期考入降尘院的弃民,只不过他们并没有缀鸡头的称号,所以他们的压力也不那么大。
夜歌回到座位,展开试卷,愣了一下。
朱恒琦坐在讲台上,平静的外表下掩饰不住的高兴,他已经在想晚上回去吃什么庆祝。他出的那份试卷,夜歌无论如何都答不上来。
一个不来听课的人怎么可能写出昨日学堂上讲的内容呢?
然而,这样的考题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足够宽容的。
御甲科给了夜歌继续学习的机会。
可夜歌的空白试卷证明他根本没有学习的能力。
于是,夜歌被降尘院辞退。
如此无懈可击的剧本,实在是称得上是艺术!
朱恒琦看了一眼愣住的夜歌,笑意不禁浮现在了脸上。
一个月了。
整整一个月,终于可以把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拔除了!
这么看,夜歌竟显得有些可怜了。
不过弃民不都是这副样子吗?看起来孱弱可怜,实际上为了利益挖空心思,利用一切去攫取利益,根本不懂什么礼义廉耻。被神所抛弃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呢?
弃民就是该待在弃民所在的位置,不能有任何的僭越才对!
夜歌确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但他还是提起了笔。
既然降尘院要考他这一个月来学了什么,那么他就将这一个月来所学的都展示出来便是了。他这一个月,并非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反而是做了很多的事情。
相比于夜歌的生死考试,其他人压力没那么大,却也不那么轻松,这场考试的成绩直接决定了他们能在降尘院里面待多久。若是连及格都没有达到,那么考试完就要准备退学了;若是让师上满意了,那么或许能在降尘院里学满一年。
能够在降尘院待多久,有时也是弃民学子相互比较身份的事情。
于是,所有人都在奋力书写着。
神民可以犯错,弃民却不可以。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他们必须死命地抓住,用尽一切办法。
铛
钟声响起。
夜歌停笔,上交试卷,行礼离开。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
喂,御甲科的那个!
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夜歌转头向后望去。
有人追了上来,正是刚才同一考场的学子。
机械科,陈子昂。
夜歌。夜歌回应道。
我知道你,很有名!陈子昂说道。以缀鸡头之名考进御甲科,把御甲科师上气到悬壶院的人,天天逃课不来的人,确实很有名。
夜歌看着陈子昂,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陈子昂向后转身,指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说道:他,屠鸣,医药科,每天学到深夜,头发都白成那样了,却还是科里最差的。这次出来,我看他直接哭了,想来应该是没有考好。
夜歌看到了那个少白头的身影。
他,华员,数学科,天赋很好,成绩在科里也是中上游,可他每天都在凌晨四点前起床,我从没有见过他离开过书。陈子昂又指着一个人说道。
夜歌也看到了一个捧着书走路的身影。
他,孙山,植物科。每天都在点头哈腰地巴结人,植物课学堂里的所有杂活都是他在干,我还见过他给别人下跪,可他脸上总是带着笑。
夜歌看到了一个远去的微微驼背身影。
你呢?陈子昂盯着夜歌问道。
我?夜歌还是有些琢磨不透陈子昂的意思。
弃民都在努力,你呢?陈子昂的目光里忽然涌动起了怒色。顶撞师上!逃课!你真给弃民丢脸!
夜歌终于明白了陈子昂的意思,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多管闲事。他原本还以为又有人要来找茬,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来指责他。
倘若你没有在降尘院学习的愿望,为什么要考?为什么要占用这么宝贵的一个名额!别人都在椎心泣血,你却在荒废光阴,你凭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的人!
夜歌微微发愣,说道:倘若你只是来教训我的,那么我不会再听。
还真是跟传闻中一样!陈子昂冷笑了一声。
夜歌不再理会陈子昂,转身向外走去。
陈子昂握紧了拳头,他非常想冲上去打一顿夜歌,他必须要打醒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可他明白这里是降尘院。
喂,有种,出去打一架!陈子昂大声喊道。
夜歌笑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过架了。
只是现在经常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