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王子淮即将到来,西都城内的工程暂时停工,城外的营地也开始大规模拆除。
经过一段时间的建设,氏族坊和国人坊多数竣工,庶人坊也建得七七八八,此时停工,影响不是太大。
奴隶坊内的棚子不够住,只能临时搭起帐篷,用来遮风挡雨。
往年冬日起大风,草棚搭建得不够牢固,时常会被掀飞屋顶,或是直接垮塌。
世子玄仁爱,在重建奴隶坊时,下令将棚子建得牢固,由专人负责,一旦出现问题,必要依律惩处。
起初众人不以为意,对奴隶坊的重建不怎么放在心上。郅玄发现之后,当即抓出两个人以儆效尤,众人这才明白他的决心,当下绷紧神经,不敢继续阳奉阴违。
现如今,奴隶坊内建起成排的木屋,比不上庶人坊,十分狭窄拥挤,胜在足够牢固。加上军中淘汰的帐篷,即使下再大的雪,也不会出现棚子成片坍塌,许多人无家可归的情形。
城内工程告一段落,街道需要清理,铺设青石或撒上黄土。
新建的城墙和城门都要仔细清理,城门前的吊桥每日检查绳索,以防发生意外。
在重建西都城时,郅玄放弃挖掘下水道的计划,但为城市卫生情况考虑,命令监督工程的下大夫组织起人手,清理出原有的沟渠,在此基础上拓宽加深,并将氏族坊、国人坊和庶人坊的渠道相连,从城外引水贯通。
奴隶坊被排除在外,不只沟渠截断,另外进行挖掘,引水的河流也要区分。
这么做消耗不少人力物力,明摆着浪费资源。郅玄却没有办法,必须要大费周章。
规矩如此,他不可能随意打破。
若想改变现状,还需要太长的时间。在那之前,他不能太过出格,必须学会妥协,以一种折中的办法,尽可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和计划。
沟渠引水贯通之后,国人坊、庶人坊和奴隶坊先后挖掘厕所,放置成排木桶,用来运送垃圾。
氏族坊由各家自己负责,郅玄不打算插手。不过也派人告知对方,该有的必须要有,不能蒙混过关。最重要的是,卫生状况好起来,不再满城难闻的味道,大家也能住得舒心一些。
巡城甲士之外,郅玄下令增设卒伍巡逻,专抓不守规矩之人。抓到之后不关牢房也不加刑,直接押在坊前示众,当众宣扬他们姓甚名谁,都干了什么。
这种方法取得巨大成效。
几次惩罚之后,城内居民都开始自动自觉,就算是半大的孩子也知道守规矩,以免被巡逻的卒伍抓到,给自己和家人乃至族人丢尽脸面。八壹中文網
城内事逐渐走上正轨,考虑到来年春耕,郅玄从郅地召来匠人,在城外选择地点,建起十多部巨大的水车。
水车立起时,动静实在不小,引来全城人的围观,连氏族都不能免俗。
当知晓水车的用途,看到河水流入水道时,众人连声惊叹,啧啧称奇。氏族们无不双眼发亮。只要不是酒囊饭袋,都能看出水车的好处。
观察三日,确定水车牢固实用,卿大夫们纷纷找上郅玄,希望能在自己的封地内建造水车。
虽然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氏族之间却有约定俗成,别人家的东西不能随便抢。
今天你仗着实力抢别人,保不准明天就有人来抢你。
郅玄身份尊贵,马上就会成为西原国国君,大小氏族更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全都主动给出粮、牲畜和金绢,希望交换水车的制造技术。
想造水车的人太多,价格不统一就会出现麻烦。
一番考虑之后,郅玄定下统一价格,无论大小氏族均一视同仁。不存在谁多谁少,也就不会出现中途加塞。无论请郅地匠人打造,还是派人学习技术,全都要照规矩排队,没人能够例外。
这样的做法挑不出毛病,氏族皆表示认同。
事情传到城内,城民对郅玄交口称赞,都认为他行事有规有矩,遇事不偏不倚,十分英明。
在称赞声中,郅玄的声望日盛一日,希望他尽快登位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在尚武的西原国,对仅上过一次战场的世子来说,这种情况实在是罕见。
经历整件事,史官对郅玄愈发敬佩,如实记录下来,并写信告知身在他国的亲戚和同僚,对郅玄大加赞扬。
后者接到书信,从头至尾看过一遍,脑袋里冒出问号。
虽然听说过郅玄的大名,可短短时间内尽收人心,还是没有更多战功的情况下,可能吗?
不提史官如何想,在郅玄威望渐高时,王子淮一行从中都城出发,沿途行来,没少听到西都城的传闻。
密氏举兵叛乱,西都城遭到火焚,西原侯伤重而薨,郅玄临危受命,以世子监国并主持重建西都城,一桩桩一件件,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之前人王接到上表,想起自己继承王位时的波折和艰难,加上对郅玄十分有好感,当即做出决定,命王子淮去西都城祝贺,既是帮郅玄稳固地位,也是向各诸侯国表明,郅玄年纪再轻,也是得到他认可的国君。
不管西原国发生何事,依旧是四大诸侯国之一,代人王牧守边境的地位不变。
如有哪个国家想要乘人之危,最好想想清楚,是不是要冒着触怒中都城的风险,惹来人王厌恶。
王子淮肩负王命,不敢有半点马虎。
在出行之前,他特地拜访身居高位的外祖父,认真请教自己该如何行事。
王子淮虽是嫡子,却不是王位继承人,在他之上还有三个嫡出的兄长,各个文武双全。
早在两年之前,人王就定下太子。除非太子和其余两个兄长均发生意外,否则地话,他没有任何机会登上高位。
为此,他早早就为自己考虑,一边向父亲和兄长表明心迹,一边大力发展封地,想方设法给自己积攒钱财,摆明了等兄长登位,他就要带着妻妾麻溜就封,远离中都城,老老实实过他的悠闲日子。
和三位兄长不同,王子淮对朝堂权利没有多大渴求,却表现得十分爱钱,满朝皆知。
他这种性格既让太子放心,也感到十分头疼。不只一次劝他收敛一点,别再被卿大夫抓到把柄,隔三差五就要在朝堂上参他一回。
王子淮当面答应,回过头来依旧我行我素,在氏族眼中委实荒唐。
不过他荒唐归荒唐,行事从不触犯律法,也不侵-犯-国人利益。这让看他不顺眼的氏族无计可施,每次出手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再加上人王明着和稀泥,最后只能是虎头蛇尾,自己关起门来生闷气。
选王子淮去西都城,除了政治因素和对郅玄的喜爱,人王也是被氏族们吵得头疼,不能真把儿子怎么样,索性将他暂时踹出中都城,耳根子也能清净几天。
人王命令下达,料定王子淮将过府拜访,典氏家主早有准备,亲自将他迎进书房,不等他开口,直接推给他一只木箱。箱子里都是关于郅玄的资料,巨细靡遗,细致得超出想象。
如果郅玄在场,必定会大吃一惊,典家搜集情报的能力委实惊人,他在郅地的大部分举动,只要是明面上的,全都记录在册,清清楚楚。
此外,资料中还记载了密氏那次失败的刺杀。虽然不是全部,却也有大致轮廓,在消息不畅通的时代简直称得上惊悚。
“世子玄有大才,初战即斩酋首,不坠先祖威名。其聪慧过人,刚毅果决,非池中物。同北安国公子颢有婚,今将执掌西原国,同他交好百利无一害。”
听到外祖父之言,王子淮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心头一沉。
如果郅玄不是太过优秀,这般引人注目,结交起来反倒轻松。如今他牵涉的实在太多,俨然是一股强横的政治力量。谨慎起见,自己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推掉这份差事?
看出王子淮的犹豫,典秀叹息一声,提点道;“天子有命,不应违背。王子之心天子明了,大可放心。”
放心?
王子淮不免苦笑。
随着诸王子陆续长大,宫中再无一天安宁。
他亲眼目睹两个弟弟惨死,看到几名庶母被处置,婢女和侍人在杖刑下惨叫哀嚎,殿前石阶尽被鲜血染红。
从那之后,他就爱上了钱,对王权敬而远之。
他实在不想被卷入政治漩涡,但也如外祖父所言,王命既下不容违背,只希望自己的运气足够好,此行一切顺利,不会节外生枝、
怀揣着这种念头,王子淮敲定行程,拜别人王和兄长,和西原国的队伍一同启程。
路途中,王子淮仔细阅读典秀给他的资料,对发生在郅玄身上的种种神异很是惊奇,禁不住对这次会面多出几分期待。
因王子淮在队伍中,每经过一处,都会派出骑士提前送信。按照规矩,家主不在,也会有德高望重的族人出面迎接,继而恭送。
这一日,队伍途经一条大河,王子淮坐在车内,随着车身摇晃,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车速减慢,车外传来一阵惊呼。王子淮迅速清醒,握住随身的宝剑,单手推开车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推开车门的刹那,王子淮不由得瞪大双眼。
前方河流奔腾不息,河岸旁有百余人正在忙碌,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一群匠人。
只见他们赶来大车,从车上卸下大量木制的器具,一边卸一边动手组装,眨眼的时间,一个高过二十米的庞然大物就立在河上。
“那是何物?”王子淮发出疑问。
队伍中有出身郅地的官员,听到王子淮的声音,同领队的中大夫耳语数声。
中大夫点点头,其后来到王子淮的车前,拱手道:“禀王子,此物名为水车。”
中大夫侃侃而谈,先说明水车的用途,又道出水车的来历,实为郅玄发明并教授国人。
世子玄?
听到中大夫的话,再看面前的水车,王子淮精神一振,想起竹简上的种种记载,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莫非传闻不是夸大,全都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