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桃嫁王子淮为侧夫人,嫁妆十分丰厚,还能携两名媵妾。
媵妾选自原氏旁支,和原桃年龄相仿,相貌身段都很妩媚,已然有了成熟女子的风情。
人选本来有八个,六人出自原氏旁支,两人由羊氏推举。羊夫人见过之后,先将羊氏女送归,再从六人中筛选,最终定下年龄和原桃相仿的两人。
郅玄不知挑选的理由,一次偶尔见过,发现三个小姑娘相处得极为融洽,关系好到原莺都有些不满,和婢女抱怨比起自己,原桃更喜欢和媵妾相处。
羊夫人获悉此事,没有斥责原莺,而是将她叫到身边,语重心长道:“待你出嫁一样要选媵妾。到了夫家,她们就是你的左膀右臂。”
羊夫人嫁给西原侯时,羊皓尚未登上卿位,她自然没有陪媵。当时密夫人盛宠,她每行一步都要万分谨慎,唯恐落人口实,被人抓住把柄。
回想当年岁月,羊夫人不免叹息。
梁夫人早逝,幸亏她带来的媵妾,郅玄才能平安度过最危险的几年。如果没有媵妾强撑着,在这偌大的国君府,郅玄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原承不会让嫡子死得不明不白,可依密夫人的性格,郅玄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现如今,羊夫人已经很少回忆当年,她将更多心思放在儿女身上。原桃出嫁后,原莺也要准备起来,公子鸣年龄尚小,却也不能一直留在国君府。等到原莺定下婚约,她就要上请郅玄为公子鸣开府。
不管将来如何,她的态度必须明确。
羊皓偶尔会犯糊涂,被权利迷住双眼,羊琦远比他的父亲清醒,理应知道如何让家族走得更远。
羊夫人教导原莺,不单单是为女儿开解,以免她钻了牛角尖。更是要教导她为人处世,让她清楚自己的责任,也知晓身为原氏女该如何取舍,在未来的夫家又该怎样生存。
“你的乳母不中用,之前生出别样心思,留她一命已是开恩,今后绝不能跟随在你身边。婢女侍人是我为你挑选,忠心自然有。但人心易变,将来离了我眼前,是否还会一心一意跟着你?需知财帛动人心。”羊夫人抚过原莺发顶,认真道,“相同的话我和你姊说过,如今也要告诉你,等你出嫁,没了我的庇护,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身边的人能信也能用,但不能失去戒心。需知最利的刀子往往是从背后刺来。”
原莺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羊夫人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对上自己的视线。
“你埋怨桃和媵妾关系好,是否想过原因?媵妾不和她一条心,后果将会如何?你的任性太过自私了,莺。”
羊夫人目光锐利,原莺被刺痛,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母亲……”
“认真想。”羊夫人态度强硬,不允许女儿逃避。在教导儿女一事上,她从来不会心软。
原莺心头狂跳,眼底浮现泪花。
羊夫人依旧不松手,强迫她看着自己,强迫她去想,强迫她自己找出答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响,是原桃来见母亲。
进门时,看到室内一幕,原桃先是一愣,随即合拢房门,走到母亲和妹妹身边,行礼后正身坐定,温和道:“母亲,妹妹还小。”
一句话引出原莺的委屈,聚在眼中的泪珠终于落下,顺着脸颊滑落,一颗淌入嘴角,带着咸味,霎时哭得更加厉害。
见她哭得可怜,羊夫人终于放手。原桃展开双臂将妹妹抱进怀里,一下下拍着原莺的背,身体轻轻摇晃,如幼时一般安抚着自己的妹妹。
原莺哭得止不住,越哭越委屈,竟打起嗝来。
“莺,收一收,哭红眼睛就不美了。”原桃声音温和。
随着出嫁日期渐近,她一天比一天忙碌,很少有和原莺独处的时间。对于妹妹的委屈她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看着两个女儿,羊夫人叹息一声,按了按额角。
原桃太过懂事,懂事得令人心疼。原莺却像是长不大,时时令人忧心。她何尝想吓到自己的女儿,可任由原莺继续任性,将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氏族的婚姻牵涉太多,夫妻双方都肩负责任。
原桃的情况特殊,她的婚姻是一场结盟,只要郅玄和王子淮的关系不变,原桃的地位就相当稳固。她需要夫君的喜爱,却无需不顾一切去争宠。这就让她有了更大余地,今后的生活也会更加自由。
然而这样的婚姻可遇不可求。
等到原莺出嫁,难言是何种情况,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的丈夫不是君侯也会是大氏族。
如有千分之一的机会,她能成为普通氏族的正室,羊夫人必然会松一口气。可以西原国目前的发展势头以及郅玄登位后的种种,羊夫人几乎可以肯定,原氏女的夫家都不会差,最低也会是中大夫。
思及此,羊夫人更想叹气。
羊琦的表现代表他今后要走的路。如无意外,他会得到重用。即使不能继羊皓之后成为卿,也能做到上大夫。
原莺身为国君妹,身上又有羊氏血脉,她未来会嫁得如何,无需细想也能明白。
羊夫人丝毫未感到雀跃。
实在是原莺的性子太愁人,而且忘性极大。她之前多次教导,原莺当面记得清清楚楚,回过头来,没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莺,适可而止。”看着依旧抽抽噎噎的小女儿,羊夫人沉声道。
见母亲表情变化,原桃斟酌片刻,没有再护着妹妹,而是将她推坐起来,让她认真聆听教导。
原莺只觉得母亲严厉,姐姐也不护着自己,好像要被全世界抛弃,顿时更加委屈。
羊夫人不打算惯着她,示意原桃不要再插言。她必须让小女儿明白,她的性子再不改一改,今后注定要吃大亏。
“莺,你最好牢牢记住,你身为原氏女,有必须背负的责任。你将要及笄,不可继续任性。你是我出,并非嫡女,和君上不是同母!”
羊夫人本不想说得如此直白,奈何不说清楚原莺根本不会明白,更不会记在心上。
“如果你还想不清楚,我会送你去羊氏住上半月,亲眼看一看嫡女和庶女的区别。”
见原莺要开口,羊夫人抬手止住她,沉声道:“君上仁爱,性情宽容,不是你能仗恃任性的理由。如果你想不明白这一点,就去看看你舅父的几个女儿,你就该知道自己该不该任性。”
原莺脸色涨红,咬着嘴唇低下头,半晌不发一言。
羊夫人有几分被气到,也没有说话。
原桃正准备开口,忽有侍人禀报,郅玄送来两盒珍珠彩宝。据说是之前清扫南下狄戎时缴获,领兵的大夫送来西都城,郅玄特地挑出两盒,一盒给原桃添妆,一盒赏给原莺。
东西送到后侍人就转身离开。
木盒打开,里面装满拇指大的珍珠和各色彩宝,在素绢的衬托下,显得绚烂夺目,光华耀眼。
见多珍宝的羊夫人也不免被闪了一下眼,更不提原桃和原莺。原莺忘记了委屈,拿起一枚红似火的宝石,表情中满是喜爱。
见她如此表现,羊夫人胸口的气忽然消了一大半。
终究还是个孩子。
实在没办法,只能请求君上让她晚两年出嫁,自己慢慢教吧。
继郅玄之后,王子淮送来一盒玉饰,紧接着是羊皓派人送来的一大箱彩绢兽皮,其中两张白狐皮尤其难得。
原桃有意分给原莺,羊夫人拦住她,除几匹花色不合宜的绢,其余都添加到嫁妆里,一样不落地记在单子上。
时火光阴,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原桃出嫁当日,西都城内锣鼓喧天,以绢装饰的彩车停在国君府前。
彩车高两米,车身雕刻吉祥图腾,鲜艳的绢环绕车身,车檐垂挂玉石彩宝,遇风摇曳,互相碰撞,叮咚做响。
车前六匹骏马,皆为枣红色,连额前的斑纹都一模一样。
护卫彩车的甲士分立两旁,另有穿着彩衣的婢女侍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媵妾乘坐的车辆跟在彩车后,再之后就是原桃的嫁妆。相同式样的大车排成长列,占满整条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拉车的牛角上系着彩布,赶车的奴隶俱着麻衣,脚上还穿着鞋,这一身比别国的庶人也不差几分,可见原氏财大气粗。
道路两旁聚满人群,见到彩车和堆满嫁妆的大车发出阵阵惊呼。
吉时将到,王子淮驾车出现。
因原桃不是正室,王子淮未穿婚服,为表对联姻的重视,他特地穿着绣有山川纹的王子朝服,头戴朝冠,腰间佩王子剑,高大的身材挺拔健壮,面上带笑,愈发显得丰神俊朗。
原桃身着玄色嫁衣,领口袖摆绣有金线,阳光一照,金纹如水波流动,一片流光溢彩。
郅玄将送原桃出嫁,遵照传统走到房内,在宗人唱礼后,单手穿过原桃的膝弯,另一手托住原桃的背,轻松将她横抱起来。
在此之前,原桃已同羊夫人拜别,本以为自己能适应得很好。可随着府门渐近,她还是控制不住心慌,眼圈隐隐发红。
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能见到母亲。
怕是今声再难见上一面。
郅玄低头看向怀中的原桃,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当即道:“别怕,要是丈夫对你不好就带人回国。我给你安排五十甲士,不用担心打不过。”
原桃愣住,破天荒有些犯傻,抬起头,样子呆萌得可爱。
“你兄长是西原侯,你背后是西原国。谁敢欺负你就写信告诉我,兄长替你出气!”
郅玄郑重其事,话说得斩钉截铁,只为让原桃明白她身后有娘家,不惹事也无需怕事,更不会平白受委屈。
“桃记住了。”
原桃展颜,双臂揽住郅玄的脖子,用力点头。
原桃调整好心态,郅玄却没忘记她方才的不安,看到等在府前的王子淮,想到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要被连盆端走,突然看他不顺眼,相当地不顺眼。
王子淮迈步迎上前,正喜滋滋地准备接过原桃,不小心对上郅玄的双眼,突然感到背后一凉。
他很快就会发现,有一个实力强横的大舅哥,是何等的痛并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