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时,太子淮酩酊大醉,被侍人搀扶着送上牛车,车门关闭即鼾声响起,睡得不省人事。
原桃难得见郅玄一面,很是依依不舍。但她身为太子淮的侧夫人,不能宿在府外,何况太子淮亲自来接,不舍也要离开。
离开大营时,原桃借口妾不应和太子同车,登上另一辆牛车。她难得任性,故意无视侍人的求助,不打算去照顾太子淮。
她不去,几名媵妾自然也不会去。
太子淮不过是名义上的丈夫,原桃才是她们忠心侍奉的女公子。
郅玄和赵颢送至营门,驾车者拉住缰绳,战车并排停下。
知晓分别在即,下一次再聚不知何时,原桃和媵妾都红了眼眶。打开车窗向后望,泪水止不住流淌,视线一片朦胧。
不想让亲人担忧,车窗很快关闭。
原桃深吸两口气,反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从车厢内翻出一面小巧的铜镜,对镜整理仪容。觉得面色不好,重新擦了胭脂,确保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媵妾们重新上妆梳发,将对亲人的不舍和思念深藏心底。能同亲人相聚是君上和女公子恩德,她们必须收敛情绪,和平常表现一般无二。如此才能不露破绽,不给刺探者任何机会。
“归府后,切记谨言慎行。”原桃叮嘱道。
“诺。”媵妾们齐声应诺。
太子淮在宴上大醉,王宫必定看在眼里,还有城内的氏族,都会千方百计探听消息。
原桃手中力量有限,帮不到郅玄太多。她唯有约束自身,提点身边人,不使有心人抓住把柄,避免给郅玄增添麻烦。
想到今后要面对的一切,原桃攥紧十指,不断给自己打气。
她能做到!
从太子府移到王宫,面对的人事物不会有太大不同。有西原国在她身后,有原氏为娘家,有兄长做靠山,只要她坚持,任何人休想为难她。
对方真要一意孤行,她也不是吃素的。
手下两百甲士,贴身五名婢女,面对数倍的王族私兵,照样能够一战。拼尽全力厮杀,足以让对方狠狠喝上一壶!
打定主意,原桃情绪平稳,目光愈发坚定。
受到她的影响,几名媵妾逐渐变得镇定,越近太子府越是从容。近侍婢女也看不出半点紧张不安。
稷夫人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太子淮喝得大醉,提前命人在府前等候。
牛车抵达太子府,立即有侍人迎上前。打开车门,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太子淮,即使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太子淮极少醉酒,仅有的两三次也是演戏成分居多。
今时不同往日,遇到郅玄和赵颢联手灌酒,他无法在两人面前演戏,实打实的饮下一盏又一盏。最终醉得神志不清,一觉睡过去,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种情况下,太子淮无法行走,只能由侍人抬回府内。
原桃和媵妾走下牛车,见到此情此景,万般不情愿也要上前表示关心。态度情真意切,令人看不出丝毫破绽,自然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太子淮被送到寝殿,稷夫人看过之后召来府医,熬制醒酒汤给他灌下。其后命人给宫中送信,言太子淮醉酒,明日无法入宫处理政事。
消息送得很及时,杜绝旁人胡乱猜测,也防止有人借机传播流言。
王后见到来人,详细询问当时情景,未见恼怒,反而放下心来。
从君臣层面上看,西原侯和南幽侯对太子淮很不客气,甚至有些不恭敬。从姻亲角度出发,就变得截然不同。
太子淮固然被灌醉,却也能解释成彼此亲近。
换句话说,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有被西原侯和南幽侯灌酒的机会。
这绝非自我安慰,是事实如此。
事后处理得好,非但没有害处,反可以借势,让太子淮位置更稳,杜绝流放氏族反扑。
思及此,王后召来心腹侍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吩咐一番。
“可明白?”
“主放心!”
侍人频频点头,领命下去安排。
不多时,刻意放出的消息传遍城内,继而传出城外,落入各方氏族耳中,经过一番解读,果然掐灭掉不少野心。
关于太子淮醉酒的真实原因,王后仔细思量,心不由得下沉。
西原侯绝非肆意妄为之人,事情发生必有原因。
王后捏了捏眉心,想到多种可能,又逐一推翻。实在想不出因由,索性暂时放下。等太子淮醒来当面问一问,应该能给出答案。
西原国大营内,郅玄送走太子淮和原桃,留下赵颢议事。
两人在宴上饮了不少酒,却无多大醉意。仅仅眼角绯红,脸有些热。头脑始终清醒,甚至变得兴奋,比平时精力更盛。
饶是如此,桑医依旧送上醒酒汤,由他亲手熬煮,特意加入甘味,更容易入口。
郅玄端起汤盏,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嘴,仰头一饮而尽。
赵颢初尝带着甜味的醒酒汤,不由得愣了一下。见郅玄十分习惯,倒也不存猜疑,同样饮尽,将汤盏放回托盘。
帐帘掀起又落下,桑医和侍人退走,大帐内只余郅玄和赵颢两人。
郅玄熟练地伸了个懒腰,活动几下手腕,从一旁的木架上取来写到一半的竹简,当着赵颢的面铺开。
两人相聚的机会不多,和通常婚姻相比,相处的时间不算长,甚至称得上极少。
在有限的时间内,两人设法了解彼此,将对方的性情和行事风格摸得七七八八。不能说一个眼神就领会其意,基本不会发生误解,出现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况。
见郅玄铺开竹简,赵颢即知是为会盟一事。
五日后是太子淮的登基大典,典礼之后有一场狩猎和三场祭祀。祭祀完成,诸侯就要各自动身离开。
按照计划,众人不会马上归国,而是聚集到祥地,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会盟。
事情未有先例,在人王和诸侯的权力划分上更是开创先河。
为免横生枝节,郅玄对章程细节改了又改,不断进行完善。还将纲要分于诸侯,获得众人一致赞同,才派人前往祥地,抓紧搭建祭台,安排各项事宜。
会盟由四大诸侯主持,大小诸侯共同参与。
国君们行动谨慎,张开一张大网,严防消息走漏。
由于太子淮的清扫,中都城内氏族离开大半,接替者忙于消化到手的权利,来不及布置周全。少去诸多耳目,刺探情报变得十分困难,再不如以往便利。
在诸侯有心的隐瞒下,会盟台即将竣工,中都城依旧被蒙在鼓里。
事情从侧面证明王族衰弱,再也无法掌控天下诸侯。只要国君们愿意,完全可以让中都城成为聋子瞎子。
会盟仪式完成,以四大诸侯为首,重新分割天下权柄。
届时,人王旨意不出中都城绝非是说说而已。
会盟章程全部完成,郅玄仍有些不放心。只要有时间,他就会铺开竹简,一遍又一遍推敲细节。加上手边这一份,他已经写下三份,每次都不满意,认为称不上十全十美。
见郅玄再次提笔,赵颢走上前,握住他持笔的手,认真道:“君侯,无需再写。”
大概是饮酒的缘故,赵颢的体温高于平时。
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郅玄仿佛被烫了一下,动作不自觉停下。
“君侯,时间不早,该歇息了。”
赵颢一边说,一边抽走郅玄手中的刀笔。扫一眼竹简上的内容,直接合拢推到一边,不让郅玄再忙。
“长夜漫漫,刻简太过无聊。”
赵颢握住郅玄的手,单臂揽住郅玄的腰,低头咬住上一刻还在握笔的指尖。不见煞气冰冷,唯见笑意盈盈,如同引诱人心的妖魅。
见他眼神扫向桌案,马上就要付诸行动,郅玄不由得皱眉。为自己的腰着想,绝对不行!
“去榻上。”
赵颢笑意更胜,鼻尖蹭了一下郅玄,口中却道:“我意秉烛夜谈,君侯却如此心急?”
呵!
好你个秉烛夜谈!
郅玄眯起双眼,反手握住赵颢的胳膊,用力从腰上拉下来。随即站起身,在对方不解的注视下,一把捞起赤红的衣领,将山川纹握于手中,嘴角向一侧翘起。
“去榻上,不然回你大营。”
赵颢顺势靠在郅玄身上,仰起头,双眸清澈似水,眸底波光潋滟,瞳孔中清晰映出郅玄的面容。
“望君侯怜惜。”
一句话入耳,郅玄僵在当场。
“你这……”妖精!
不等郅玄说完,赵颢忽然站起身,双臂用力,将郅玄扛上肩头。
情势瞬间颠倒。
郅玄按住赵颢的肩,用力撑起上半身,侧头看向对方,没有丝毫气恼,挑眉道:“不装了?”
赵颢放松手臂,改扛为抱,抵住郅玄的唇角,胸腔振动,发出一声轻笑。
“君侯面前,颢自应坦诚。”
“去榻上。”郅玄环住赵颢的脖子,反手扣住他的肩膀,咬了一下他的脖子。
“君侯,”赵颢声音渐低,气息流淌在郅玄耳边,“用力些可好?”
郅玄看他一眼,捕捉到黑眸中燃起的暗火,知晓今夜不能善了。
意外地,他没有任何退意,反而生出一股兴奋。
见赵颢仰起下巴,郅玄张开嘴,在相同的位置咬了下去。力道不小,足以留下一枚清晰的牙印。
美人情真意切,自要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