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长街,穿窄巷,迎面一条长长的河,河的对岸没有你,这岸却有我。
等来年,过长街,穿窄巷,迎面依旧是条长长的河,河的这岸有我,也有你。
```````````````````````````````````````````````
坐落在中国南部的桑城,连绵近半月阴雨天气,把初春所有风景所有情绪都淋得稍显颓败。
天不见日光,人不见笑容。
四方街街角转弯右手边有一家疑似咖啡馆,里面稀松散漫的坐着几桌客人。客人们有的三两聚在一起低声聊天,有的同坐一桌互不搭理各自埋头刷手机,有的毫无目的的放空发呆。互相之间在同一个屋檐下,互不认识,互不打扰。
咖啡馆一处靠窗角落里的沙发上,懒懒靠着一个人。长腿舒展脚踝相叠伸在桌子下,上半身呈无比放松的姿态斜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头短发清爽利落,线条流畅的下巴陷落在,米白色宽松柔软的马海毛毛衣大高领里面。
她双眼投向窗外,侧面望去只能看见挺直的鼻梁,和隐藏在眼镜片后那一丝锋利眼尾。眼睫不算浓密,却分外的长,长到在几乎要迎面触上玻璃镜片时突然向上扬起,卷起一道好看弧度。像春来时,刚刚冒出树枝的新芽一样温柔。眼尾的锋利与眼睫处溢出的柔和综合成一种特殊气质,让人匆匆一瞥后,又忍不住抬眼偷偷打量。
她正看着街道上来往人群出神,雨滴顺着屋檐一会连成线,一会断成点,淅沥滴答的顺着窗户玻璃往下落。她左手按在刚翻开几页不知道书名的书上,右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脚边一只睡得哈喇子乱流,四脚朝天的柯基配合着她敲击桌子发出的声音,打着有节奏的呼噜。
咖啡馆门上的风信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本就不嘈杂的这方空间突然陷入短暂静默。低声聊天的、刷手机的、发呆的全不约而同朝门口方向看去,几秒后,恢复原状。
一阵夹着细碎雨丝湿冷的风瞬间钻了进来,靠在窗边专注看街景的那位,不自主打个寒颤,眉头轻轻一皱,扭过头,朝门口方向看去。
然后,猝不及防的她看见了白归宁。
时光,猝不及防的落进碎裂的漩涡。
2000年,对白归宁来说暑假格外悠长。
那年,她初中升高中。中考结束后的假期里,再没有叫人窒息的暑假作业,不用上花样百出的补习班。
但是,再悠长假期都会有结束那一天,时间永远是不停歇往前走。越是悠闲时光,越是一眨眼光景就消失在身后。
九月开学第一天,八点半上课,白归宁七点就到了新班级。
高一(三)班教室里空无一人,摆放整齐的课桌上贴着一张张淡粉色长方形名条,静静等待它们的新主人到来。
白归宁单肩挎着书包,双手捧着一大叠书本环抱在胸前。不知道是书太多书包装不下,还是纯粹书包是个摆设。
她走进教室,从教室右侧第一排第一桌挨个看过去,把整间教室s形找一圈,终于在第四组第一排的位置找到自己的名牌。她看向里侧位置的玻璃窗眉头轻皱,心想:怎么不是靠窗位置。
接着,她缓缓转身,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拉开座位坐下。她把书本放在课桌上,把放在一旁的书包里打开,取出一大叠整齐对折的过期挂历,把有图画那面朝里,白色光洁的一面朝外,开始给书本一本本包书皮。
她动作娴熟,有条不紊。包完一本在书本扉页工工整整写上自己名字,名字后面画颗桃心或缀朵小花。
书皮包完后,她从书包里摸出一袋牛奶,两个水煮蛋和一个肉包,靠在座位上边吃,边看着窗外来往的人流。
教室里陆续有其他学生到达,原本安静的教室渐渐充斥了各种人声、脚步声、桌椅和地面的摩擦声。清冷的教室因这嘈杂之声燃起热闹的生气。
有些同学边走边吃早餐,经过白归宁座位时,相互礼貌微笑。有些同学晕头转向走到门口,看看门上的班级名牌,抓耳挠腮离开。
有些同学家长陪同,边叮嘱新学年的注意事项,边帮自己的孩子满教室找座位。
一个个子小小头发微黄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的男生走到白归宁身边,低着脑袋声音细细小小:“同学,麻烦让我过一下。”
他声音太小,白归宁很努力的去听也没有听清,她脑袋往前倾:“啊?什么?”
男生的头更低了,脸开始发红,憋半天终于说声:“我坐里面。”
教室里的课桌是木质的连体课桌,课桌下有隔板隔成两个抽屉,桌面是相连的,已经被之前的学生乱七八糟画满了三八线。凳子也是木质长条凳,两人共用一条。课桌椅排成四组,里外两组靠墙,课桌和课桌之间的空隙排列紧凑,这样就导致坐在靠墙座位的同学们每次都需要劳驾同桌起身让个道。
白归宁“哦”一声,起身让道给自己的同桌。她在桌面扫一眼,看见同桌的名字:孙大勇。忍不住嘴角扯出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心里嘀咕句:应该叫孙小胆吧。
八点二十分上课预备铃声响起后,教室里的热闹之声逐渐归于平静。
当八点三十分上课铃声尖利的在学校响起时,有个人影从班主任身边领先一只脚超速,转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刮进教室。
来人在教室门口减速一秒,眼神飞快搜索一圈,看见教室第三组第五排一个寸头男生,晃着大脑门指指他的右前方座位。
她迅速直奔目的地,经过第一排座位转角时冲力太大,撞到一只胳膊,紧接着,听见一声愤怒低吼。她也因这撞击带来的疼痛,轻声脱口一句“操”。
然后,她一低头,看见一双愤怒的眼睛正杀气腾腾盯着她,脸上还挂着一条无比新鲜蓝色的墨渍。于是,她很遵从内心的笑了,看笑话那种笑。
瞬间,杀气变得更重,仿佛重到下一秒就能把她定在原地,从地心燃出烈火,将她上架烤熟、烧穿的时候。班主任很合时宜地走进教室。
超速选手刚在座位上坐好,抬手扯下绑在马尾上的皮筋,两只手随便抓两把一路奔跑被风吹乱的碎发,在脑后重新捏起一束扎上皮筋。
讲台上班主任那透过厚厚镜片看过来的眼神,像x光一样在超速选手身上扫描片刻后移开说:“开始点名。那边第一排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白归宁左右看一眼,确定是在问她之后说:“白归宁。”
“哦,”班主任伸出右手推推眼镜,盯着手上的点名册,头也不抬:“先去把脸洗干净,墨水是用来写字的,往脸上抹浪费。”
班级后方传来零零落落笑声,和交头接耳的声音。
白归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红彤彤一片往教室后门走去。经过超速选手身边,看见对方一条长腿无处安放似的斜伸在课桌外,脚上的运动鞋雪白崭新,侧面黑色的勾勾骚气无比。白归宁忽然脚下一轻,像被什么东西绊住踉跄往前一小步,很不小心地踩到了那只穿着雪白崭新运动鞋的脚上。
然后,她单手撑在旁边课桌上,调整自己站立不稳的身体,迅速往外跑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比先前音调还高亢地“操”。光听那音调就能感受其中颤抖的愤怒,一点都不亚于白归宁先前烈火烧身的力度。
于是,她奔跑的脚步瞬间都变得轻快起来。
下午课间休息,超速选手从教室后门风风火火跑进来,感觉她双腿太长,用来正常走路都浪费,必须要跑才能带得动对得起这双大长腿。
她刚跑到座位边拉开座椅准备坐下,垂眼看见自己左脚白鞋上清理过无数遍还有点灰扑扑的脚印,扭头转向白归宁的方向,思考片刻,走到白归宁座位边。
她斜斜往身后课桌上一靠,伸出手指戳戳白归宁肩膀,说:“对不住啊,今天这不迟到了么,太着急,才撞到你。”
白归宁合上手中的言情小说,小说封面用挂历上裁下来的纸张白色那面包成书皮,封面上黑色加粗记号笔赫然写着“语文”两个大字。她抬眼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超速选手,对方白皙的脸上还泛着刚刚运动完没来得及褪下的浅红,额前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浸的湿哒哒。白归宁薄薄地嘴唇抿成一个防备姿态,心想:最讨厌运动。
超速选手看她一脸苦大仇深,毫不在意双手撑在桌面脚尖发力坐上书桌,然后长腿一跨,直接霸占白归宁同桌“孙小胆”的座位,整个肢体语言放松又自然。她伸出手去扒拉白归宁压在手上的语文书:“看什么呢,好看不?”
白归宁一把收起语文书,扔进课桌抽屉里,双脚撑地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出少许,和对方拉开距离,才不咸不淡开口:“语文。”
超速选手“噗”笑出声,右手手肘撑在书桌上单手支着脑袋笑眯眯看着白归宁:“新华字典吧。”
白归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实在懒得搭理她。对方见状也不尴尬,乐呵呵地说:“我叫叶深,你叫白归宁对吧。我们有三年都得朝夕相对,交朋友不?”
白归宁扫了她一眼,淡淡回句:“哦,高二会分班,说不定就一年。”
然后把头扭向一旁,情愿看隔壁组镜片厚成酒瓶底书快怼到脸上的书呆子,都不想再多看一眼身旁那个大傻叉,她怕瞎。
结果白归宁刚一扭头就看见站在旁边呈内八站姿,垂着脑袋两只手绞在一起,自己把自己尴尬到快用脚趾把地板抠出一座古河二中的孙小胆,不,是孙大勇同学。
孙大勇同学站在一旁看见赖在他座位上的漂亮女同学,不知道该先开口让白归宁让一下,还是让女同学挪一下,纠结来纠结去快把自己弄疯了。
白归宁见状,正准备起身让他,想起身旁还坐着个讨厌鬼,刚发力准备站起来的小腿放松沉下去,她转头又对上身旁那张白皙的脸,对方见她回头,立马嘴角往上扬起,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笑的青春无敌。
白归宁面无表情,淡淡吐出两个字:“出去。”
叶深:“去哪。”
白归宁:“随你。”
叶深的笑容始终挂在嘴边,站起身往白归宁方向挪一步,用手拍拍她的肩膀:“那你让我出去。”
白归宁扭头扫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肩膀一耸把手抖掉,淡定地从书桌抽屉里拿出“语文新华字典”翻开:“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说完她听见叶深在她身旁轻笑一声,书桌微微晃动身侧刮过阵短促的劲风。下一秒,叶深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大勇同学,要不你也这样进去。”
孙大勇“啊?”“哦。”两声,还没来得及迈腿,白归宁蹭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没好气地说:“有路不会走啊。”
孙大勇畏畏缩缩坐回座位,嘴角向下撇着,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他觉得自己委屈透了,没招谁没惹谁,明明是自己的座位怎么弄得好像是他的错。他觉得这个班的女孩子比他初中班级天天追着他打的女同桌还要可怕。
他回家一定要让妈妈去和班主任说说,换个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