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也没着急走,还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气哄哄的白归宁,和委屈巴巴的孙大勇。她想,这姑娘怎么跟个刺猬一样,稍不留神就扎人。
叶深忍不住想逗逗人,她站在一旁指尖曲起在孙大勇的书桌上敲两下,把正在委屈满脑子想换座位的孙大勇吓得打个激灵。叶深憋住笑:“大勇同学,要不咱两换个座。”
蔫蔫答答的孙大勇立马从抬起头,眼里燃起希望的小火苗,弱弱问声:“怎么换。”
叶深双手撑在课桌上,上半身凑近白归宁,与她面对面:“要不咱俩做同桌。”
白归宁上半身靠向第二排的课桌,与叶深拉开距离,仍旧淡淡地:“你先锯个腿。”
旁边的孙大勇感觉自己被忽悠了,陷入深深的绝望中,尤其是在他瞥见白归宁斜斜扫过来的眼风,更感觉自己要完。
叶深又往前凑近一点,还想开口在说什么,身后突如其来地伸出一只爪子,一把抓住叶深的衣领把她整个人从背后拽起来:“走,我带你去见见未来嫂子。”
来人跑得急,抓人的力道没轻没重,一下就把叶深从白归宁课桌上提溜起来,叶深整个人重心不太稳,双手顺着力道一扒拉,把白归宁书桌上的笔盒和“语文新华字典”扒拉一地。
然后她也来不及帮忙捡起来,就被个智障揪着衣领拖着跑,叶深不得已冲白归宁挥挥右手,嘴上喊声:“回见。”
回见你个鬼!
白归宁反应过来,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人就没影了。她怒气冲冲的起身,把长条凳勾脚往后一蹬,听见旁边的孙大勇吓得细细“啊”一声,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白归宁看孙大勇一眼,嘴唇动两下,什么也没说,蹲下身默默捡书。
周晓非就这样拽着叶深的衣领拖着她走出教室,连拖带跑。叶深被他拽住衣领,整个人显得非常别扭。再加上周晓非看上去一脸焦躁急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拖叶深去单挑呢。
叶深被周晓非拖着小跑出教室,又沿着教学楼的走廊跑了十几步后,突然脚步急停,抬起右手抓住周晓非的手腕,拇指和食指发力一捏,利落一个反手把周晓非揪着她衣领的爪子往他背后一拧:“急吼吼的干什么,投胎啊你。”
周晓非被叶深突袭的来不及作任何反应,本能身体往前倾,回过头对叶深扬着眉毛说:“快放开,在你嫂子面前给我点面子,别破坏我英明神武的形象。”
叶深嘴角往上轻轻一扯,露出个不屑的浅笑。然后,两人并肩跑到他们班级后面的一幢教学楼,在二楼楼梯口转弯处停下。
一分钟后,两个女生一人抱着一叠作业本从三楼慢慢走下来,边走边低声聊天,时不时发出一阵轻笑声。经过周晓非和叶深身边时,周晓非转过身,非常浮夸的对着叶深说:”嗨,不就这点小事嘛,包哥身上了,这整个二中有我周晓非办不到的事嘛。”
两个女生循着声音看周晓非一眼,有说有笑的走开了。直到转弯进了高二(一)班的教室,周晓非才把目光拔开,兴奋地问叶深,“就右边那个,披肩发的,正不正,美吧!”
叶深靠在楼梯扶手上,没心没肺回一句,“美。不过没看清长相。”
周晓非写满得意的脸瞬间僵住,认真说:“你能不能上心点,那可是你嫂子。”
“哦,那周大少我嫂子芳名为何,今年贵庚,家住何方啊?”叶深看着接近石化的周晓非吹个帅气口哨,扭头走了。
周晓非和叶深从小一个院长大,两人父亲是同事。在他们父母那个年代,工作单位包分配住房,所以单位大院的孩子几乎都是从穿开裆裤就玩在一起。
周晓非从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爬墙上树的事情没少干。
小时候,单位大院里有棵五六十年的梧桐树,树干粗到三个小孩合抱才能抱住。每到夏天,成群结队的麻雀把梧桐树当成休息场所,夜幕笼罩的时候,麻雀们无声无息,轻轻朝树上扔颗小石子,受惊的麻雀乌泱泱飞出一大片。
叶深经常吃完晚饭,拖着隔壁的周晓非去打麻雀。让周晓非帮她举电筒照麻雀,麻雀被电筒的光一照就像被人使了定身术,完全不会动。这时,叶深就会用她外公用木头做的弹弓,把麻雀打下来。
有时候,周晓非举着电筒举到手酸,稍微一晃,惊跑十几只麻雀。
然后,就会被叶深猛拍后脑勺,骂句笨蛋。
一晚上下来,少的时候十几只,多的时候四五十只都没问题。两个小孩按心情“分赃”,谁多点谁少点也无所谓。各自带回家让家长给第二天加餐,油炸、红烧、油卤,很是美味。
当年麻雀泛滥,最爱吃稻子和谷米,没少祸害农民的庄稼。
后来被人类捕杀的多了,数量越来越少,成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之后,叶深和周晓非再没打过麻雀。
但也不妨碍住在单位大院的小朋友们,找到各种各样只属于,也只能属于孩童心性的小乐趣。
不像现在,人们各自住在房子里,就算在同一个小区,关上门打开门都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更不像现在,人们千辛万苦努力工作十几年,可能都买不到一线城市里一块砖。
大人小孩都孤单,都无奈。
周晓非和叶深从小学、初中、直到高中都在一个班。小学时候两家是隔壁邻居,后来很多单位面临下岗裁员,周晓非爸爸果断买断工龄,下海经商。
因为有魄力有头脑,短短几年倒成了最先富起来的民营企业小老板,住处也搬到小城别墅区。周晓非也越来越像个人傻钱多的二世祖。人是很够意思,就是智商大多时候着急了点。
叶深回到教室,经过白归宁座位,看见孙大勇同学死命缩在墙角,半个身子紧紧贴着墙,课桌只占用了四分之一,而白归宁坐在自己的半个书桌位置,两个人中间足足空出了半个书桌。
叶深对白归宁微一点头,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个青春无敌的灿烂笑容。白归宁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在心里默默骂句:傻叉!不动声色把自己的左腿往走道中间伸出去一点。
然后,在她悄无声息伸出左腿的同时,叶深同学轻巧一个小弹跳,跳过去了。伴随着一声短促又得意的口哨声。
紧接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紧跟在叶深身后的周晓非,“啪”一声绊在白归宁左腿上,整个人没站稳扑在叶深背上。
白归宁:“嘶.......”
叶深:“走路不带眼睛么!”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周晓非对着叶深哈着腰说:“对不起,没注意。”又转身对白归宁哈着腰:“对不起,没注意。”
白归宁默默收回左腿,手掌按在上面,她看眼周晓非,目光意义不明。心想,这人腿骨怎么长的,跟挨了一钢管似的。
周晓非停下来问白归宁:“撞疼你了吧。”
白归宁说:“没事。”莫名有点心虚。
周晓非就是不长眼:“这过道窄,你腿放外面容易被撞到的。”
白归宁闷闷地:“嗯。”
周晓非还想说点什么,叶深上前一把扯着他衣领回座位了。白归宁余光分明扫到,叶深满脸憋笑的鬼样子。
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偷鸡不成蚀把米。
开学第一天晚自习并不强制大家留下,晚自习铃声响起,回来教室的也就稀稀拉拉十来个人,里面有一大半是住校的。
孙大勇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趁着白归宁起身的空隙,立马背上书包脚底抹油跑得没影了,仿佛多留一分钟,生命就会少掉一分钟。
白归宁准备去食堂吃个晚饭,再回来上晚自习,今天家里应该没有人会给她留饭,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学校把那本小说看完,正好晚自习结束可以去还掉,再借本新的。
她本来想穿过操场直接过去,这样能少走一半路。她刚走出教室就看见操场上的景象无比热闹,打篮球的、打羽毛球的、打乒乓球的,还有聚在一起跳花绳、踢毽子的,甚至还有初中部的男女生扎堆在玩她小学玩过几次的老狼老狼几点了。
白归宁瞬间感觉自己脑袋突突的疼,转身下楼毫不犹豫选择了另一条通向食堂的远路。
十五分钟后到达食堂,学校食堂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很少。古河是个小城,基本上步行半小时就可以把中心城区逛个遍,所以,除了周边乡镇来读书的住校生之外,大部分同学都是回家吃饭,稍微远点的骑单车来回,近点的步行就可以了。
这也是为什么,白归宁愿意来食堂吃饭的原因。
她跟阿姨要碗白粥,一个素菜包,一个咸鸭蛋,准备掏饭卡结账,口袋里捞半天没捞着,上衣口袋裤子口袋翻了好几圈,阿姨的手还伸在半空等她的饭卡。
白归宁感觉自己脸上轰的一热,突然体会到下午孙大勇徒脚抠二中的尴尬。正在她不知道是开口和阿姨说晚点补,还是先把晚饭退回去的当口,身后递过一张饭卡塞到阿姨手里。
女生甜甜的声音说:“阿姨,刷我的卡。”
白归宁转身看见一张有点面熟的圆脸,脸上有浅褐色小小的雀斑,双眼狭长微微上挑,正对白归宁露出友善的微笑。
白归宁说:“谢谢,你哪个班,晚点我把钱给你送过去。”
女生笑出声来,听上去非常爽朗:“我叫李甜,和你同班。”
白归宁愣一下,努力回忆遍她的同班同学。
开学第一天,被个叫叶深的大傻叉搅得乱七八糟,她脑袋里现在有印象的只有叶深、孙大勇,隔壁组的酒瓶底,和腿骨跟钢管似的傻大个。其余的人实在想不起来。
她抱歉的对李甜笑笑:“不好意思,我不大记人,你怎么认识我的。”
李甜和白归宁找张靠窗的餐桌坐下,李甜放下餐盘说:“我们班的今天应该都认识你了。”说完她在白归宁不解地目光中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沿着鼻翼到嘴角的位置虚虚划一道。
几秒钟后,食堂里爆发出两个人高一阵低一阵的笑声,在这本就没什么人气空旷的食堂里来回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