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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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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岁。

白归宁在年初八,独自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古河。她护照已经过期,需要办理换发。

虽然春节已过,这座南方小城依然湿冷异常。环山面水的地理环境,空气湿度相对比较大。又不像北方城市一入冬就开始供暖,室外大雪纷飞,室内四季如春。在南方,抗寒完全靠抖,以及强大的精神之力。

白归宁从小就害怕小城的冬天,年年大雪如期而至。

她父亲只知道里三层外三层地套衣服裤子,层层叠叠把她裹成球,双臂永远呈张开状态,放不下来。走在路上摔一跤半天都爬不起来。

去上学时脖子上挂个烧小煤球的暖手炉,通常第二节课还没下课就冷透了。然后,双手死命往袖筒里缩,缩到像个残废。上课写字时,哆哆嗦嗦毫无知觉写满纸的鬼画符。

冬日在她的记忆里,是冰冷没有热气的。

无论裹得再厚,衣物的温度永远到达不了手心和脚底,透着彻骨的寒气。

暖手炉的煤球,被窝里的热水袋,给与短暂热切温暖后,冷却后带给身体的寒冷直白又惊人。

她大概十多年没有回过生养她的小城,城区很多地方已经变了模样。

农田变成规划整齐的住宅区,汽车站变成邮局,山丘变成农贸市场,荒地变成中心公园。记忆里的山河、田地悄然在时间的河流里冲刷出一幅幅陌生新颖的姿态。

唯有代表小城的宝塔古刹在几次翻修之后,还透露出些许熟悉的光晕。

她几度在这里迷路。

幸好,老房子还没有拆迁重建。只是曾经熟悉的巷口已经不见,变成一个新建成的活动广场,老屋那几幢旧楼林立在原地,显得极其突兀和不协调。

她一路小跑爬到三楼,湿冷的空气冻得她直打哆嗦,浅白的白汽在呼吸间阵阵往外冒。房门的锁因年久,几乎锈死。费了好大力气打开后,木门上有斑驳的油漆掉落。隔壁微胖四五十岁的大妈听见响动,打开房门探头出来看,看见白归宁有点疑惑,她在自己已经不大完整的记忆力寻找一圈似乎没找到相熟的脸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白归宁身上打量许久。

白归宁并不理会,打开门走进去。刚走进客厅一股空置太久的灰尘夹杂潮湿霉味空气,伴随着呼吸被她吸进肺里,她不自觉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直觉屋内比屋外还要寒冷,那种没有人气的寒冷。

她迅速打开所有房间灯,她极度害怕独处的黑夜。紧接着,把卧室床上盖着的防尘布掀掉,其他用不着的家具防尘布就不用掀了,反正也不会久留。

白归宁坐在床上,双眼茫然看着周围。思考五分钟,按掉屋内所有的灯,拖起行李箱,关上房门,走了。

她想,还是开个宾馆住吧。宾馆虽然脏点,也好过这里,毫无生气,叫人觉得荒凉。

白归宁在距刘木森家,五百米远路口转角处,看见一家酒店。她要间大床房。刷卡走进房间,反锁房门,扣上安全锁。从行李箱里拿出小瓶装消毒酒精,把床单被罩全部喷个遍,确定没有遗漏掉任何一块布料之后,拿起宾馆的电热水壶,烧一壶把洗手槽和马桶烫一遍。才取出自己的洗漱包,放在洗手台上。

倒腾完这些,她拉开房内厚实的窗帘,靠在窗边,若有所思看着窗外那副霓虹闪烁的陌生繁华。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发送:“回家更换护照,平安抵达。”信息刚发送完不过三秒,收到回信:“好,等你回来。”署名是叶深。

白归宁自突发奇想的甘肃之行就再也停不下脚步,有个等着去接机的人等待变得遥遥无期。

她从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一处风景到另一处风景。

‘放声大笑从一个梦境到另一个梦境。’

走到一个陌生城市,找一处民宿或者短租房,混在一群原住民中间。听家长里短,看人间烟火气。

这些年除去在桑城安定了几年,她的大段人生都在四处飘荡,从起初被动的颠沛流离变成主动的不断出走。她只有在这样辗转奔波的路途中,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生生的人气,和血淋淋的内心。

等到开始心生倦怠,再收拾行囊,辗转到下一个,可能已知也可能未知的地点。

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目的。

无论到哪里,第一件事会给那个等待的人发一条微信,叶深。尽管每次叶深都说等她回来。但她知道这样的等待太没有理由,又太过无理取闹。她每次报平安的信息似乎更多是安慰自己这世间她还有除去亲情之外的牵绊。哪怕这种牵绊如游丝无法触摸。

可是在她内心深处,终究是舍不下这世上仅剩的一点温情和挂念。

白归宁在最好的季节,去辽阔草原骑过马,一路颠簸到她五脏六腑几乎移位。从马上下来,她对着青青草地吐得肝胆俱裂。

然后她给叶深发微信:“内蒙的马把我的心肝脾肺肾都震裂了。”

“等你回来。”叶深。

她在盛夏去往地处西北的甘肃,看相距七千年的伏羲八卦。听从旅友嘱咐天黑以后不要独自出门。她却独自去往位于河西走廊的敦煌,经过沿途面馆,和老板扯着嗓子要一碗拉面,二细。

她在□□无处躲藏的烈日骄阳下,给叶深发去信息“我从未见过这般荒凉的美景,可惜面条的辣子还是加的不够。”

“等你回来。”叶深。

她在阳春三月飞往海边城市厦门,只因看到旅行网站上有人在游记里提到,三四月的时候,最容易看见海面上跳跃的海豚。可她一直待到五月,甚至连一条飘到岸边的海带都没见着。

倒是见识了厦门男人无底线下作。她和网上认识颇聊得来的姑娘一起浪荡去酒吧时,见识到周围一波又一波,形容猥琐,色气满面的男人。像极了那个出版社秃头孙升级版。

每次去完厕所回来,他们都会殷情拿酒杯来敬。小网友总是默默倒空她酒杯,让服务员换上另一个干净杯子。如此重复到嗜酒如命的白归宁,差点翻脸。

直到酒至半酣,人群散去,回酒店的路上。小网友才操着一口浓重闽南口音普通话,告诉她,那些酒里都被下了药。厦门很多男人都随身携带。

在出租车上惊到目瞪口呆,三观尽碎的白归宁,忽然充满敌意看着出租车司机。脸上挂着如临大敌的表情。抵达酒店迅速扔出一张毛爷爷,连找零都没要,见鬼似跑进酒店大堂。

她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猛地从床上弹起,想到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她拿出手机告诉叶深“我操,厦门男人太特么猥琐!”

“等你回来。”叶深。

她去北京的时候,赶上一场金秋十月迷笛音乐节。火热气氛瞬间点燃全场,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城市的形色人群,全都有着同样热血亢奋情绪。

莫名友好,莫名激情,又莫名仇视。转身,再次回到自己的小圈子,做个安静克制的普通人。她坐在搭在公园草地上的帐篷外,和来自五湖四海男孩女孩畅聊痛饮,音乐停下酒精散去大家回到本该有的疏离陌生状态。

这次,她告诉叶深“音乐节很疯狂,有机会也不要来了。”

“等你回来。”叶深。

然后,白归宁拿着换好的护照,去往越南。第一次有种,刚下飞机,当场就想离开的想法。那种落后与发展极度冲撞的感觉,那种腐朽又疯狂想要撕破藩篱的包裹感让她异常不适。

她发信息说:“叶深,这里让我食不知味寝难安眠,海风都变得不好闻。”

“等你回来。”叶深。

逃难似离开越南,她飞到免签的济州岛。顶着初冬一月的海风,沿着海边小碎石漫无目的行走,把自己吹成一座雕像。看到牛岛以海为生的海女,在冷冽寒风下穿着潜水服装,一遍遍潜下浮上。

她在傍晚时分,随便找到路边看着相对顺眼的烤肉店,吃当地有名的烤黑猪肉,就着一杯杯真露。结果酒足饭饱,觉得最好吃的是老板赠送的煮方便面。

她和叶深说:“方便面真特么好吃啊。”

“等你回来。”叶深。

最后,她在外面浪荡一年多的皮囊,无奈因拖了快半年,最后一部合约小说翻译稿,坐上回桑城的飞机。秃头孙说再不交稿他就离职!确实起到恐吓作用。

尽管她作为自由翻译工作者,凭着一股二百五精神,和独特的冷幽默与毒舌,莫名奇妙被一众人等捧成大大。但也是属于半年没动静,抽风天天出作品的自由人士。而且不受题材模式限制,全凭个人喜好。

不曾想,有朝一日却因为贪酒,马失前蹄跟秃头孙签了个年翻三部小说的合约,真是酒精害人啦。

尽管签合约时,秃头孙答应她把翻译工作延后一年开始。无论合约再怎么放宽条件与约束,限定期限内该履行的义务还是赖不掉,毕竟,大家都是守法公民。

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白归宁是,一喝多成冤大头!

悔之晚矣!

在此,作为经历过酒精误事的过来人,奉劝广大青少年朋友,要戒骄戒躁、戒烟戒酒。毕竟,骄躁不成熟。烟酒让人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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