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高一,母亲还活着,她们一起生活在南城。
语桐。
她记得,她那时候的名字,叫席语桐。
*
初次相遇,是在那个暖风微雨,桐花繁茂的季节。
她一直喜欢来这片桐林。
那场雨来得突然,没有一丝征兆。
就一瞬间便浸透了她的衣衫。
轻,且柔的雨,就这么悠悠地下着,全无停歇的意味。
似突然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席语桐”,她转过身,一把被撑起的墨色大伞,已经遮过她的头顶。
撑伞的是年轻的少年,宛如明月,目下无尘,蒙蒙烟雨,更显清绝卓然。
一滴雨水从她头发间滴落,滴到少年的掌心。
只是那一眼,她席语桐已经沦陷了。
这是个桐花争相斗艳的好时节,雪白的花瓣,花心一抹橙红颜色,更显得分外妖娆。
许是快过了花期,桐花是禁不住这点风雨的,很快便铺撒出一地绚丽的花瓣。
其实,她是用不着这伞的。
毕竟,这样好的雨,这样好的花,皆不可辜负。
她喜欢桐花,常觉它开时,沁人心脾;落时,撩人心扉。
母亲却觉桐花花期太短,绚丽后余下全是寂寥。
各花入各眼吧。
只是不曾想,面前的年轻少年,就这么入了她眼。
天公不作美,雨势突然大了起来,风也猛烈。
他突然扣住她,动作很熟络的样子,快步跑到前方屋檐下避雨。
不知是不是跑得太急,他周身自然湿透,相较于她,说是狼狈不堪也不为过。
席语桐以前是想象不到的,原来一个人,居然可以狼狈都能狼狈得这么好看。
“同学,谢谢你。”席语桐这才反应过来,该道声谢,否则狼狈的该是她了。
“我叫言序。”
不同于自身清冷的气质,少年笑容雅致,眸光微漾,身姿笔挺,桐花微映,山色空蒙,这场景宛若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
她抬眸看他,他的声音原来也是这样好听。
她是第一次这样无措,唇瓣微抿:“那个,谢谢……”
言序,她大抵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南城一中最了不得的学神。
“不用客气!”他直言不讳说,“其实,我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
*
秦秾秾关上门,语气里透着情绪:“言序!”
“不错,不错,还记得你前男友的名字。”言序见她气急败坏,不禁失笑出声。
“你这会儿应该在帝都,或者该出国。”秦秾秾道。
“此言差矣,”言序的嗓音如常好听,“女朋友在哪儿,我才该在哪儿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
言序笑道:“当然是找份好工作,养家糊口啊。这工作来得可不容易,我托了好几层关系。”他这说的可是实话。
秦秾秾:“……”
以言序的家境,言序的能力,谁会信他会找不到工作?
“秦总监,别板着脸,本人好歹也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清俊雅致的面容上仍然带着笑意,“笑一个,女孩子要笑起来才好看。”
记得第一次见她,她坐在梧桐树下看书,看得正痴迷时,许是被书中的什么情节触动,嘴角勾出一抹浅笑,那笑宛然如突破阴沉黑云的一抹亮光。
“我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秦秾秾提醒,“请你自重。”
“你以前可不会这般急言厉色地让我自重。”言序忽然笑。
秦秾秾咬了咬嘴唇,苦涩道:“你说的是以前的席语桐,而我是秦秾秾。”
“好,秦秾秾。”言序闭了闭眸子,低声说,“秦总监,您新官上任正是渴求人才的时候,相信您不用因为私人原因赶我出去吧?”
“这里不是帝都学府毕业的高材生该来的地方,你赶快走吧!”
言序一副无赖样:“进来前,我可是签了合同的,受法律保护。”
“言序!”
“好了,”言序知道,秦秾秾需要时间消化,他认真地说,“那年你说的话,我还记着!你要做什么,我永远不拦着,我想要在你身边,就这样。”
秦秾秾摇头。
言序,他是计划之外的存在。
“我愿意退让,愿意为你修改底线。”
骄傲如言序,执拗了这些年,终还是让了步。
“言序,我……”秦秾秾气恼,“我……我心里早就没有你了,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他叹了口气:“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秾秾更气恼了,道:“你就不能认真点?”
“我当然认真,”言序道,“秦总监,我一定认真工作。”
秦秾秾:“……”
“我的工位就在隔壁,您有任何安排,随时吩咐。”
言序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办公室。
他还是跟读书时一样的无赖,一样的没脸没皮。
所以秦秾秾再次:“……”
*
秦秾秾和言序从来不同。
言序的喜欢热烈而无畏;秦秾秾的在意沉默而克制。
就像那年在南城,她便认为,他的深情执拗,能换整个一季桐花。
那时的席语桐,何曾不痴迷于他的情深缱绻,不沦陷于他的强烈的攻势。
被南城一中最耀眼的学神爱慕着,痴缠着,连带着她都成了一中的顶头大热。
明明还不是言序的女朋友,身边的人早已冠以她“学神女朋友”的称谓,明明是谣言,传久了,愣愣被迫成了事实。
“言序,你能不能别出去造谣,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女朋友?”
大概是那个年纪小女生的自尊心作祟,即便是这样一位惊为天人的绯闻男友,席语桐也不是不愿被迫接受的。
言序无奈:“你可以认为,大概是大家实在想不到你会拒绝我的理由,于是就干脆默认。”
“你……”
见她瞪着眼,言序觉着有些好笑,忽然靠近她,靠得很近,很近……
低头,轻吹她额前的碎发,随即将唇落到了她的额头上。
很猝不及防的动作。
他倒是个有分寸的,就那么几秒,再没有过分。
她愣愣地,等回过神,一捧蓝白相间的满天星闯入她的视线。
“送给你。”
“我不要!”他的轻佻,逾矩,可不是一束花就可以摆平的。
“诶,”言序好听的嗓音,明媚且温柔,“我也是第一次吻女生,你不吃亏。”
“你,你无赖——”
他将那束满天星塞入她怀中,又失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很好看。”八壹中文網
“言序!”
“诶,”他故作正经地应答,随即笑道,“你若实在觉得吃亏,大不了吻回来,我不介意。”
抡起耍嘴皮子的功夫,她是及不上他的,她转身想走,却又被他伸手扣住,握在手心,他说:“刚刚送你满天星,让我不由地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
一定是用来逗弄她的。
“我携满天星辰以赠你,却觉满天星辰不及你。”
“俗不可耐。”她不住地一笑,笑靥明艳独绝。
他却没脸没皮道:“我知道,你会喜欢俗的。”
……
能与最爱的母亲在一起生活;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调笑,那样的时光是她觉得最美好的,那也是她活得最真的时候。
回忆很快被手机铃声打断,是秦宅的电话。
消息传来——
秦晚晚不慎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