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雪头顶打出大大的问号。
徐式千下颚绷得极紧,又重复一遍:“你要来吗,赛车。”
白望舒的笑容僵住,而周围吃瓜观众的内心活动如果能具象化,大致是哟~哟~的大写。
“呃,我吗?”傅知雪也没想到,指指自己。“那就来吧,要不?”
徐式千低低应一声,大步走了。
他的背影一如往常。
在傅知雪“暗恋”任务的八年来,他仰望徐式千的背影要多过正面、侧面,暗恋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奇迹是梦想成真,大概率则跑向无疾而终。
没有回应的日子,换做任何一个真心的人,也要疲惫。
所幸对傅知雪来说,这只是任务。
平心而论,傅知雪想,作为哥们,徐式千真是再够格不过。少年时他身材瘦弱兼之过分漂亮,是同龄人霸凌的对象,徐式千犹如忠诚寡言的骑士,逗他开心、车接车送、替他出气,甚至为了与他分同一班,交了一大张白卷,教导主任的鼻子都气歪了。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呢?大概是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与他表白已有两年。那天,徐式千托人约在校园香樟树下见面,大雨倾盆,傅知雪等了一夜,无果。
两人的关系骤降零点。
“剧情啊……”傅知雪感慨道,抛下过往记忆,紧跟着。
别墅不过十里的距离,是一条盘山公路,被改造为私人车道。巨大白炽路灯轰然大开,照的柏油路有如莽林中盘旋的巨龙,亮如白昼。
徐式千的一众朋友正在喝酒,酒瓶叮当,欢声笑语,见到来着的三人,起身迎来,笑声戛然而止。
“式千?他怎么也在这?!”手上还提着一瓶黑啤的男人惊怒,一身红白赛车服,傅知雪认出来了,是徐式千的好友之一李轩。
傅知雪并不想与他起冲突,耸肩:“盛情难却,就来了。”
“你还有脸来?”黄轩怒极反笑,讥诮地打量他:“让我看看,傅小少爷这是坚持了几天就灰溜溜认错回家了?你不是一直标榜要爱情不要面包吗,怎么?看来你伟大的爱情保质期也不过两个月。”
傅知雪彬彬有礼地反驳:“总比你初遗的时间早些。”
黄轩脸色涨红,周围顿时爆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黄轩面子挂不住,大吼道:“你知不知道式千,为了你——”
“黄轩。”徐式千沉声道,黄轩意识到失言,闭嘴不说了。
“他怎么了?”傅知雪好奇追问,事实上,他也想知道徐式千为什么与他形同陌路,毕竟,做不成恋人,朋友总还是可以做的,剧情又没说不让做朋友。
李轩忠诚地闭嘴,不再多言。
白望舒的脸色也不太好,像是知道什么内情,拽住徐式千的袖子,央求:“式千哥,我们赛车吧,好不好?我很早前就想开你那辆了。”
傅知雪一把扯回他:“不行,答应我的条件你还没履行。”
徐式千转头看他——他终于吝啬地分出一丝目光给他了:“什么条件?”
“是——”
白望舒一把捂住他的嘴,大叫:“没什么没什么!式千哥不要管他,我们走吧!”
白望舒要比傅知雪矮些,捂住他的嘴时,不得不凑近,踮脚,这样看来,整个人恍若挂在傅知雪身上一般。徐式千看着,缓缓皱起眉头,但还是说:“那走吧。”
白望舒挑衅地看他一眼,蹦跳着跑到徐式千身边。旁边李轩忍不住嘴欠道:“傅知雪,要不跟我们一起兜兜风?”
草包少爷,能会什么。
傅知雪忍无可忍,今晚他已经被挤兑地够多了,于是前行两步,凑近徐式千,猛地拽过白望舒。
徐式千隐蔽地踉跄后退两步,也没注意到白望舒差点被拽了个大马趴。
“不就赛车吗,”傅知雪微笑道,眼尾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锋芒,连上他缱绻的、微曲的睫毛,整个人清丽地不可直视。他看向黄轩,似在打量什么,随即轻蔑地转到徐式千,微笑道:“也就式千你还够点格。”
徐式千不受控制地微侧过头,喉结滚动。
李轩暴跳如雷:“看不起谁呢你,傅知雪!”
“看不起——”傅知雪的视线兜了一圈人群,重新面对李轩,“你。”
周围人或大笑或讥笑地吹口哨:“□□呀!”“式千,艹他!”……
徐式千艰涩开口:“太危险了,你……”
傅知雪一把拖过毫无反抗之力的白望舒,塞到无人监管的福特野马,啪地一声扣上安全带,扣上头盔,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行云流水做完这一切后,歪歪头:“干不干?”
空气里满是硝烟的味道,远处树木的清朗气味送来,带来山火一般的燎原之势。
周围一片寂静,半晌有人低骂:“艹。”
傅知雪这样,真的是……太好看了,足以让所有女人臣服、让男人沸腾的好看。
徐式千喉结滚动,嗓音微哑:“干。”
换上赛车服,傅知雪握住方向盘,一种久违的兴奋从骨子里唤醒出来。旁边的白望舒挣扎着往外跑,被他一肘抵在脖子上。
“这可是你欠我的,小屁孩,”傅知雪笑道:“早乖乖交换信息,不就没这出了吗?”
旁边的阿波罗也缓缓滑出。电光蓝车身上喷着橙色涂鸦,大大的“ido”据说是纽约街头艺术家的手笔。
“嘿,式千!”有人喊:“怎么不把你改装的拿出来?”
徐式千瞥他一眼:“没有必要。”
为公平起见,徐式千载李轩,傅知雪载白望舒。
有无形的压力压缩到极致,最后砰!爆炸开来。
引擎爆出一声足以震穿地心的怒吼,车如一道闪电冲了出去!
白痴路灯如一个个聚变燃烧的白矮星,倏忽被甩在身后,疾风凛冽地割过他的皮肤,又侧身穿过去。
傅知雪逐渐加速,他的手腕内一点红痣浮现,但很快,变成一抹流光穿过黑夜。
“啊啊啊啊啊!”白望舒狂吼:“傅知雪你个疯子,快停下来,快停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傅知雪猛打方向盘,轮胎与路面爆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擦出火花,车尾甩出弧度,紧接着又冲出去!
“傅知雪!你这个疯子!!!”
不,有人比他还疯。
阿波罗踩着隆隆雷声穿过,徐式千俊郎的侧脸一闪而过,李轩从副驾驶座上伸出一道中指。
“靠。”傅知雪笑骂,脊柱前压,开始加速!
周围的观众都目瞪口呆了,他们看着一蓝一黑闪电你来我往,撕扯着,咬合着,你追我赶,谁也不放过谁,其激烈程度甚至不亚于一场方程式。
“傅知雪什么时候……”话语间未尽之意却人人明白,这还是傅家那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吗?
最后的赛道出现在眼前,引擎越来越兴奋,刺激着人的肾上腺素飙升,终于,两辆车几乎同一时间冲过重点线!
眼前炸起一团白光,傅知雪很久没这么畅快过了,摘下头盔,手还是颤抖的,长舒一口气。
旁边的白望舒蜷成一团,看起来早就虚脱了。
“喂,还活着没?”傅知雪敲敲他的头盔,没反应,于是替他摘下,露出里面尚存稚气的苍白的脸来。
“傻了?”傅知雪皱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
白望舒的脸红了,一抹红晕从耳后弥漫至整片脸颊,吼道:“你、你是疯子吗?!开这么快!”
“怕死啊,”傅知雪耸肩,“放心,和我一起死,你也不亏不是?”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白望舒什么逆鳞,他的脸涨得几乎如烂熟的番茄,大吼:“谁、谁要和你一起死!”
傅知雪莫名其妙:“开个玩笑而已,你至于吗?”
白望舒看起来更生气了,全身抖着脱掉安全带,跑出车。
徐式千敲敲车窗,递给他一瓶冷水。
“谢了。”傅知雪道谢,下了车,和他一起倚在车门上。
夜风吹过,引擎发动的硝烟汽油味弥漫在空气中,很快又被远处叶露野花的清香所掩盖。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傅知雪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猜猜咱俩谁赢了?”他问。
“你赢了,”徐式千道,“0.02秒。”
傅知雪感慨:“难得,我竟然赛车还有赢你的一天。”
作为徐家最负重望的继承人,徐式千的自由丁点得可怜。赛车是他唯一的爱好,傅知雪十四岁就曾和他一起租车库改装跑车,破烂的地下车库里,经常能看到他们沾满油污的工作服。
“对了,”傅知雪道,“你们瞒了我什么事?”
“……”徐式千无奈,“还记着呢。”
傅知雪:“当然——”
“式千哥!”白望舒跑过来,怀里拢了一堆矿泉水,看到两人并排,表情有一瞬间愣怔。
傅知雪拍拍徐式千的肩膀:“看来我在的不是时候。白望舒,这下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吧。”
徐式千:“什么承诺……”
“好。”
傅知雪转向白望舒。
白望舒咬住嘴唇,说:“傅家已经拖欠员工工资两月了,马上就要进行财产清算。”
“傅知雪,你要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