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雪镇定道:“姐,你先回房。”
傅洛洛一脸懵懂,但还是听话地上楼,爷爷病危后,弟弟便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魄力,让她情不自禁服从。
等确保傅洛洛再不会听到声音后,高晋言一挑下巴:“谈谈?”
这家伙……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
傅知雪心里腹诽,站着道:“除了借我钱或融资的事,还能谈什么?”
“高家愿加入d轮融资,前提是傅氏公司关闭与高家相关的竞争业务,并对股份重新划分。”高晋言道:“这是目前你们能拿到的最好的条件了。”
尽管条件堪称苛刻,关闭与高家竞争的业务后,傅家失去左膀右臂。但苟延残喘,总比全军覆没好。
傅知雪心里明白,这确实是傅家唯一的退路了。
高晋言见傅知雪久久不语,摇头笑:“即使这样,也足够傅爷爷的医疗和你们的日常花销,以及,保证你的安全。”
傅知雪不解,反问:“我有什么危险可言?”
高晋言双手交握遮在下颚处,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晦暗不明,天际一片流云闪过,庞大的阴影盘旋在客厅内。
他声音徐徐:“刘家的老二,前几年调戏被你打断腿……还有徐式千,他恐怕是巴不得你破产吧?这样他就再也不用顾忌傅爷爷了。”
傅知雪冷冷看着他。
“还有江寰,你最不该招惹的就是他。”
傅知雪忍不住:“又关他什么事?”
高晋言一声冷笑:“他只要上了心,什么都摆脱不了他的掌控,不管是物,还是人……一个疯子。”
傅知雪不置可否,高晋言对江寰的了解来自片面,可能是商场战场的尔虞我诈。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多次伸出的援助之手,和递给他一朵无刺蔷薇的男人,绝不是他口中的——疯子。
傅知雪说:“做到这些,你要什么条件?”
“完整的视频,或者说,那天凌晨一点到三点这整两个小时的视频。”
一道霹雳劈向脑海。
他知道了!
但——绝不可能,他做了最周全的处理。
无人处,傅知雪绷紧身体,尽量镇定道:“你在说什么?完整版的我已经给你了。”
高晋言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甚至有闲心给自己和青年都倒了杯清茶,才说:“晚上一点,圆月的倒影在水洼的边缘处,下一秒却突兀出现在水洼中央,根据角度和高度推测,这期间剪掉了两小时。不怪你,要不是我看了不下十遍,恐怕也发现不了这个破绽。”
高晋言将茶杯举起,遥遥敬对方:“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傅知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裴钰。”
高晋言握紧水杯:“什么?”
傅知雪:“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吗,是裴钰,裴钰救了你。”
说不清是什么的巨大情绪倏的网住他、束紧他,那或许是失望、夹杂着难以置信、愤怒、嫉恨等重重情绪,这力量大到足以掀翻他的理智。
摔碎茶杯,紧紧盯着对面的傅知雪,低吼道:“你在耍什么把戏?!”
傅知雪单腿跨过沙发,抓住高晋言的衣领,两人直视着彼此,把彼此的身影都困在眼睛里。
傅知雪勾出一个冰冷的微笑:“怎么,不信吗?”
高晋言冷冷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隐瞒?
“因为嫉妒。”
傅知雪放开对方的衣领,解开袖口,淡淡道:“因为我嫉妒裴钰有这么多人喜爱,学校里所有人、徐式千……我不想再多出一个你。”
“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这个理由,再充分不过。
傅知雪甩开高晋言,进房便是蒙头大睡。
大梦一场,被窗外突突的莫名噪音吵醒。
天光大明,傅知雪惺忪地望向窗外,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大早晨的扰人清梦。
一辆电光蓝崭崭新的拖拉机停靠在小院内,新刷的漆皮外表在阳光下闪瞎所有人的24k大眼。
烟囱升起的滚滚黑烟下,傅洛洛头戴夏威夷风情草帽、脚踩lv罗马凉鞋款款登场,看到弟弟呆滞的神情,兴高采烈挥舞草帽:“老弟,过来呀!”
等傅知雪下楼后,傅洛洛转了一圈,道:“我已经迫不及待体验我们未来的田园生活了。骑着花篮自行车,穿过无人的金黄稻田……简直是我梦想中的生活!”
傅知雪捂脸:……你确实是在做梦。
傅洛洛显然对傅家逆风翻盘不抱希望,已经开始规划破产后去某个犄角旮旯弄几头牛几亩地的事了。她对乡间的印象多取材自各式电影与歌曲,傅知雪实在不忍打破她的幻想,且让她做几天梦吧。
而傅爷爷,并不接受高家的援助。
这援助,与其说是帮助,更接近于敲诈勒索,意图断了傅家的经济命脉,让再也直不起身来,傅爷爷这下对高家的任何一个人也提不起好感来了。
傅爷爷情愿破产。
这是不理智的想法,傅知雪曾试图劝阻,但没有用。
但他逐渐意识到,“破产”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对于他而言,他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目的便是傅爷爷和傅洛洛,对破产这件事并无执念。但如果傅爷爷都开始不在乎这件事了,那似乎也没什么好烦恼的了。
更何况,他还有一片矢车花田。
事已至此,他不必再遵守剧情,那么栀雪的皮也可以揭下来了。但裴钰……
他怕裴钰发疯,让局面更不可收拾
算了,瞒一时是一时吧。
傅知雪叹口气,在傅洛洛对未来的激昂畅想发言中,无意间碰到了前半个月连夜赶制的策划书。
说起来,如果没有江寰的提示,这份企划还做不出来……江寰?!
他怎么没想到!
傅知雪跳起来,打了鸡血一样搜索江寰的个人资料:芬里厄资本的ceo、江家唯一的继承人、个人资产——
有戏!
他抓起外套,在傅家两人诧异的目光中,风一般冲向了市中心的芬里厄资金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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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郊,击剑处。
巨大的圆弧形房顶,头顶的天窗映射光柱,浮尘在空旷的场所内碎金一般流淌。桃花心木板上,两道身影一攻一守,剑身纠缠,光影缭乱。
“不玩了不玩了,我认输!”其中一个面罩里的人大喊。
另一道身影依旧精悍,一击一挑,剑尖直指对方面门,雪光闪现,他问:“还告密吗?”
输家吓出一身汗,告饶:“江哥,江爸爸,我再告密就是狗,天天让我前女友来溜,行不行?”
江寰利落收剑,摘下面罩,露出微微汗湿的鬓发和硬挺五官来。
扔下面罩,到一旁的吧台开了罐黑啤,扔给何一鸿一罐。
拉环,何一鸿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忍不住道:“江大伯的条件,你真的不考虑下?只要和小雪花同居,钱到位,人财两得,我可是都心动了。”
“谁让你叫他小雪花的?”江寰道,“另外,我不卖身。”
得得得,人还没叼回自己窝呢,就开始护上了。
何一鸿腹诽,又想到江老爷子前几天交给他的任务,只要江寰与知雪同居,那么他和江寰都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听着……确实像卖身,自家老子用自家的钱请别人嫖自家儿子。
不过,江寰独立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上心的人,为了以后孤苦无依有人能陪他,江老爷子真是煞费苦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何一鸿暗自叹气,说:“你可想好了,你自己的私房钱可不够填傅家这么大一个窟窿的,不过只是同居,又不是清白没了,多划算一买卖!”
江寰问:“我什么时候说要救傅家了?”
何一鸿欲言又止,你要不想救,前两天费劲吧啦地拔那姓黄的老底、又拱手相让一个前景开阔的投资,图啥呢?
黑啤转了一圈滚进垃圾桶里,江寰礼貌道:“请。”
听懂言外之意的何一鸿圆润地滚了。
偌大的击剑场内,一时只剩他一人,江寰从阳台处摸出烟盒,拿烟点火。火苗在他脸旁明灭。
怎么不想救呢?
可自从他十二岁后,就再不曾与江家有任何金钱上的往来。
江老爷子提出的同居要求,江寰诧异,但最后还是拒绝了。
作为一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老管家甚至都是在十年的相处后才被允许短暂地停留在他屋中的。而对于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傅知雪,这个距离,对江寰来说有些危险。
内心某处在不安地告诉他,如果允许对方进来了,可能会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事。
故而,一时间竟捉襟见肘。
江寰头一次体会到没钱的苦恼。
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母亲的嫁妆。
外祖家在国外发展,世代勤奋节俭,财富在几个世纪的积攒下已相当可观。单论金钱来说,江家都或许要稍逊一筹。
而且,外祖还格外疼惜这位早夭,出嫁时,慷慨地赠予她金山一般的财宝古董。
但那也是母亲死后留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了,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碰它。
江寰吐出一口烟,看它缭乱地升起、消散在空气中,最后,打出电话。
“麻烦了,丁叔,现在安排下国外,让他们清点好我母亲的所有嫁妆,我要拿去银行抵押。”
电话对面的老管家似乎难以置信,确认了两遍。
江寰低声答:“是,现在就定飞机,争取明天回来。”
挂断电话,江寰像松了一口气,磕掉最后的烟灰,抖落全身的软弱,准备整装出发。
他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决定好了,就不会犹豫。
电话响起。
梁助道:“江先生,傅家的小公子来公司等了您有一会了,您现在回来吗?”
“他怎么来了?”江寰纳罕,“你先送他回去,今天我不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