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雪挽袖,将一捆一捆的信件扔到壁炉中。火舌舔舐着炉顶,烟熏火燎将砖都熏得发黑。
傅知雪转过头安抚地看他一眼:“没事,留着也是占空间。您介意来搭把手吗?”
花匠结舌,最后坐到他身边,两人沉默着将成千上万封信件焚烧。
花匠得出结论:“他一定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才得到这样的惩罚。”
“惩罚?”傅知雪用木棍拨弄灰烬,闻言一哂:“不是。”
将满满大捆大捆的信件烧净之后,傅知雪和花匠咳嗽着逃出房间来到户外,傅知雪懊悔:“我应该找个通风处把它烧了,结果现在整间屋子都是浓烟。”
花匠赞同,临走前问道:“要带些矢车菊吗?”
“不用……”傅知雪看着满山满坡的盛开的花朵,改口:“好吧,谢谢您。”
于是,一车矢车菊满载而归,花香零零落落流连在道路上,细碎的花瓣顺着风吹向远方。过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等到家,他才意识到一时感性的恶果,这么多矢车菊,如何安放?
扔掉显然不行,傅知雪只能分三番将花朵运到别墅中,插满所见之处一切花瓶和茶碗,余下的众多只能用丝带捆起堆放在客厅小桌上,花香溢满整个开放式客厅。
傅知雪盘腿坐在沙发旁,皱眉拨弄着其中一朵永远跳脱出来的矢车菊。
“谁送的,想追你?”身后传来江寰的声音,沉香与男人本身炽热的气息包围住他。
傅知雪耳根微热,悄悄挪动两下:“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做饭。”江寰敲敲桌面,警告他不要转移话题:“到底是谁送的?”
傅知雪轻咳两声,心虚道:“路过花田,一位大伯看我有缘,送的。”
江寰笑了两声,分毫没有愉悦的意思。
傅知雪:“……你总不该是吃醋吧,江叔叔?拜托,只是一些花而已。”
“如果我说是呢?”江寰的手臂横过他的肩膀,摘下其中一朵来,“少女书中平展的矢车菊,代表‘美丽的相遇’〔1〕,想必见到你,他很开心吧?”
“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傅知雪急于澄清。
江寰不再追究,只是指腹揩了两下知雪的耳垂,说:“想吃什么?”
“螃蟹!”
江寰:“好,我爸想必也愿意吃。”
傅知雪愣,紧接着大喊:“江爷爷?!”
“不用那么紧张,只是来吃顿便饭。”
江寰总能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爆炸的新闻。傅知雪跳将起来,整个人如同绷紧了背的大猫,说着就要跑出去:“我看我今天还是回傅家一趟吧,你们爷俩好好吃好好玩……”八壹中文網
江寰手臂一挥,揪住傅知雪的后颈皮,呼吸间的热气吞吐在他耳后:“晚了,他就是来见你的。”
夕阳欲颓,傅知雪紧张地在半开放餐厅里摆盘打下手。
听说江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个厉害人物,又想到自己在他颐养天年的时候指着鼻子教育他的育儿经……等着被做叉烧吗?!
“很紧张?”江寰今天穿着一身米白休闲服和软底鞋,看起来年轻不少,但气势不减,眼睛里锐利的弧度把他自上而下打量个遍,由从下往上打量回去,焦距落在他嘴唇上。
才宽慰道:“放心,他很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江寰半阖着眼,悠悠道:“因为我很喜欢,所以他不得不喜欢。”
傅知雪掩饰般地偏过头,以遮住自己发红的脸。
太烦人了,江寰难道不知道乱撩使人怀孕吗?!
等傅知雪出门放菜时,这种紧张达到了极点。
江爷爷背对着他们,坐得大马金刀。耄耋之年,却腰杆挺直,恍若视察下属的首长,双腿交叠,行动间尚能窥见当年杀伐果断带江氏崛起的风貌。
正是眼前老人,带领江氏从一默默无闻的作坊到如今的跨国集团,财力吊打十个傅家。
老爷子一掀眼皮,眼底掠过精光。
傅知雪打激灵,立正站好。
江爷爷开口:“是小雪啊,快坐快坐,累不累?”
傅知雪:?
本做好被江董扔下五千万支票勒令收拾收拾滚蛋的准备的傅知雪,面对如此和颜悦色的邻家爷爷,一时词穷。
傅知雪:“江爷……”
江寰出来:“叫伯父。”
这差辈了吧?江爷爷和自家爷爷是一辈,江寰就是自己叔叔,再怎么样也该叫爷爷才是——
他想起自己平日里对江寰也是没大没小直呼其名的,进退两难,不知说什么了。
江爷爷:“哈哈,叫大伯就好,叫爸——咳咳,都成,都成。”
傅知雪:“……大伯。”
江伯父环视四周,感慨:“多年也没来了,没想到江寰这臭小子终于有人样了,瞅瞅这游戏手柄,我看他七岁之后就再也不碰这玩意了。”
江寰:“给知雪买的。”
江伯父:“哈哈,那这一兜子薯片零食……”
傅知雪:“您想吃的话,我房间里还好多。”
江伯父:“……还有这花,真是有生活情趣……”
江寰:“知雪的爱慕者送的,您有什么问题吗?”
江伯父恼羞成怒:“这到底是你家,还是小雪家?!”
傅知雪:“呃……”
江寰老神在在:“没差。”
江伯父听到这话,反而奇异般地安静下来,用一种挑剔又满意的目光打量着两人,看得傅知雪心里直发虚,忍不住倒退小步。
江寰注意到,牵住他的袖子低声问:“饿了?”
傅知雪摇头:“不饿。”不敢饿。
江寰:“我去厨房盛菜,你在这坐会,不要吃零食,给肚子空着点。”
傅知雪:“我跟你一起去。”
留我一人应付你爸,休想!
江寰糊弄他头顶:“听话,马上回来。”
语罢,去了厨房,留一老一少坐在餐厅里,气氛尴尬。
江伯父凑过来,语气神秘:“家寰说的你的‘爱慕者’,怎么回事?”
傅知雪:……
傅知雪费了好大的劲才解释清是一位乐于助人的花匠爷爷送来的礼物后,餐桌已摆满丰盛佳肴。
江寰的手前几日在傅护工的允许下卸了绷带,重新掌勺,告别了沙拉拌草的日子。
原木圆桌正中央,是桔红熟透的帝王蟹,个个大如餐盘,傅知雪心心念念念叨好久,终于被江金主送上菜板。
江伯父老怀甚慰:“还记得你我爸我爱吃螃蟹,有心了。”
江寰奇异打量他一眼:“这是知雪想吃才买的。麻烦您让让,别挡着我们夹菜。”
江伯父:……
看江伯父现在的脸色很想掀桌喷火,但生生忍住了。
傅知雪静若鹌鹑,小心翼翼道:“大伯,您别听江寰瞎说,冰箱里还有好多,都是打算让你您带回去的。”
江寰怡然撇了他一眼,往他碗里夹了块乳鸽,没揭穿。
江伯父心说还是我儿媳妇可心,越看越满意,长得好看,腿还长,又懂事,比那只臭烘烘的死人脸可顺眼太多。目光愈发慈爱起来,温声道:“你爷爷最近怎么样啊?”
傅知雪:“挺好的,医生说再观察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说起来傅国鹏这老头子真是好命,又有活泼的孙女,孙子也知书达理,”老爷子狠狠斜了儿子一眼,长叹一声:“不像我,儿子天天顶着个死人脸,看一眼短寿三分钟。”
傅知雪:“您说的哪里话,江……哥哥很优秀的。”
老爷子眼冒精光:“有多优秀?”
江寰悄悄竖起耳朵。
傅知雪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工作上特别有能力,而且负责,生活上也挺……温柔,特别会照顾人,长得又高又帅,我们办公室的女孩都特别喜欢他,说他是江城顶配金龟婿。”
江伯父简直快不认识“温柔”和“照顾人”这两个词了,无数次感慨幸亏儿媳妇是个瞎的。殷切追问:“那你呢?”
“?”
“你说办公室小姑娘特别喜欢想嫁,你呢,想不想嫁?”
顶着江氏父子亮晶晶的眼神,傅知雪目光可疑地游移一瞬,转向江寰,希望他能解围。
江寰怡然自得的替他剥虾,修长手指灵活活动,对他的求助视若无睹。
傅知雪:“呃,我要是她们,我肯定……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