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蔡家门前白色灯笼高高挂着,可是门前喜字尚未揭去,显然是突逢巨变,红事变白事。
如果说刚进城的阿石还不信舒零香已经香消玉殒,可现在看到这白色灯笼,他是不得不信了。
阿石站在蔡府门前,仿佛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脚步不敢再往前一步。
清波这才追上来,气喘吁吁道:“你做什么跑这么快,我又不敢动用仙法,险些追不上了。”
阿石置若罔闻,只愣愣地看着那两顶白色的灯笼。
清波见他没有反应,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解道:“怎么了?”
阿石还是没有回答她。
她便小心翼翼去拉阿石的衣袖,企图让他回神。
阿石这次是回过神来了,他旁若无人一般向前冲去,竟然徒手去砸门。
清波哪里见过风光霁月一般的战神大人这个模样,这回换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门自然是没砸开的,倒是府里人将门打开了。
开门的仆役见是一个面容清隽的年轻人,问道:“你是阿石公子?”
这仆役似乎是知道他会来,一直等着他一般,情绪激动的阿石听他这么问,虽有片刻迷惑,但也还是点了点头:“我是。”
“跟我去见我家公子吧。”仆役说着,便迎着阿石进了门。
见此情况,清波想跟上去,却被仆役拦下:“姑娘有事?”
清波连忙道:“我跟他是一起的。”
说着,伸手指向已经跨过门槛的阿石。
“阿石公子?”仆役不清楚清波所说是否属实,便向阿石征询。
阿石回头看了一眼清波,眼中一派茫然,“我与姑娘此前从未见过,只是今日匆忙间不小心撞倒了姑娘,若姑娘因此受伤了,阿石过后再向姑娘赔礼道歉。”
仆役了然,将清波拦在了门外,随即带上了门。
清波站在门槛外,见着朱门合上,视线里再也看不到阿石的身影,她才转身,在蔡府门前的石阶上落寞坐下。
宴识说他从不曾见过自己,他怎么会这么说呢,她并没有动用那个什么“浮生九变”的法术变成旁人的模样啊,宴识他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呢……
她在凡尘中寻觅了他三个多月,好不容易寻到他的,他怎么能够不记得自己……
清波百思不得其解,手指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圈,赫然,她又想到宴识跟那侍从急匆匆离去的样子,难道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清波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见着四下无人,念咒隐了身形,随即纵身一跃,从蔡家那不算太高的院墙上面跃了进去。
蔡家内部的布景也是红白参半,清波站在最高的房檐上看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宴识被侍从引着进了一间厢房。
仗着自己已经隐身,清波几番跳跃便轻飘飘落在了厢房屋檐上,轻挥了一下衣袖,便扫走了几片瓦。
房内,一名喜服女子躺在床上,凤冠落在床脚,肤色苍白,不像活人。
宴识跪在床沿边上,拉着女子的手,只字不言,只是怔怔地瞧着沉睡中的女子。
在宴识的身旁,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正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瓷瓶。
“我若是早一点知晓零香姑娘心中所想,事情必然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实在是抱歉。”华服男子道。
宴识目不转睛盯着床上的人儿,出声问道:“你方才说她能够醒来,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她现在是假死状态,昨夜子时我已经喂她服下了一颗凝香丹,待到今夜子时,你再喂她吃下一颗,她便能醒来。”华服男子回答。
宴识伸手,那华服男子便将小瓷瓶放到他的掌心。
原来宴识急急忙忙而来,是为了这位姑娘。
清波又瞧了两眼那床榻之上的女子,面容无一处不出挑,眉尾藏着一颗小小的红痣,使之姿容更添三分神秘,这是清波在凡尘中见过的最美丽的一个女子。
这姑娘是宴识的什么人呢?
清波坐在房檐上发呆。
暮色已至,天边最后一点暖黄色的光芒隐在群山之后,房内宴识打横抱起床上的喜服女子,跟着引路的侍从从偏门出了蔡家。
马车载着两人停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前,蔡襄早些时候出门,已经在此处等候有一会儿了。
“今夜你们便在这里休息,明日再离开皇都吧,”蔡襄道。
宴识颔首,抱着舒零香便入了小院。
清波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她脑袋里的疑惑越来越多,索性现了形,走进了小院里。
蔡襄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坐在院子里支着下颌发呆的清波。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蔡襄惊讶道。
清波皱眉看过去,“我想进来,就进来咯!”
“你这是私闯民宅,快些出去,不然我报官了!”蔡襄威胁道。
在他看来,这绿袍红裤的姑娘看起来年岁尚浅,一双眼睛清澈纯真,不像是什么阴险狡诈之人,只是她出现在此处实在不合情理,莫非她是父亲那边的人,他与兄长的计划,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报官?我可不怕你,你尽管报官去吧,把我抓走,也把宴识和里面那个假死的姑娘抓走!”清波不受威胁,嘟着嘴巴嘲讽。
“那你想怎样?”蔡襄拔出腰间宝剑,眼神变得凌锐。
“我就是想知道,宴识跟那个姑娘到底怎么样了。”清波期待地看着蔡襄,希望面前这个华服男子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蔡襄将剑推回剑鞘里,走到她身旁,“你跟阿石公子一起的?”
“什么阿石公子?你是说宴识?”清波反问,见着蔡襄点头,她继续道,“是的,我们是一起的,不过我们走散了。”
从神魔大战开始,到现在,已经走散很久了。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蔡襄又问。
清波愣愣点头。
蔡襄瞅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心念一动,突然笑起来,“那我凭什么相信你跟阿石公子是一起的,万一你是要害他们的人呢?”
听他这么说,清波急起来,声音不由得抬高了:“我怎么可能害阿石,呸,宴识才对,你看到他胸前那面镜子没有,那是我用了一个多月的功夫磨出来送给他的。”
“那我姑且信你好了,只是你为何不直接找他问个清楚,反而问我呢。”
“那不是因为你出来就喊着要报官吗,我本来也是想直接问宴识的。”
“……”蔡襄觉得自己平素算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怎么今天反倒是被一个小姑娘给弄得说不出话来了呢。
“阿石公子跟零香姑娘本是一对儿,只不过老谷主为了攀上我们蔡家,执意让零香姑娘嫁到我们家来,老谷主之前阻断了零香姑娘的一切消息,我们蔡家也不知道零香姑娘心有所属,于是酿成这般祸事,不过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事,肯定不会勉强零香姑娘的,于是便有了假死这一计,之后零香姑娘就可以跟阿石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蔡襄说清其中的曲曲折折。
清波不由得多看了面前的男子两眼,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居然还挺古道热肠,只不过他方才说,宴识跟那个零香姑娘是一对儿,那她呢,她分明才是宴识的未婚妻啊!
清波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去找宴识,蔡襄看她火急火燎的模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扭头看着她冲进去。
房内,宴识刚照顾舒零香躺下,再回头,便看见房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既不进门,也不离开,只是看着自己。
这姑娘白天才同他见过的,他当时撞倒了她,还弄脏了她手里的糖葫芦,现在那脏了的糖葫芦还别在她的腰间,糖渍弄花了腰带她却仿若不觉。
他直到现在才认真看清了她的脸,巴掌大小一张圆脸,眼睛也是圆溜溜的,看起来纯真无害,只是小姑娘现在微微皱眉,似是有些哀怨。
“外面那个人说你跟她是一对儿,”清波指了指舒零香,转而又指向自己,“那我呢?”
过往之事宴识都不记得,自然也不记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小姑娘言辞哀怨,莫非他真辜负了她?
“宴识,你当真不记得我了?”清波又问他。
宴识只是目光陌生地看着她。
那样的目光,让清波心里顿时就生出一股子委屈来。她脑子里一瞬间就变得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是好,只手足无措地在门外漫无目的的走动。
宴识不记得自己,他不记得自己……
宴识看了眼门外的清波,很快目光便回到躺在榻上的舒零香身上。
不管往日种种,现如今,挂在他心上的只有舒零香。
院子里,蔡襄见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已经猜到这小姑娘应该是阿石公子的老相好,只是这阿石公子生了一场大病,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事情,将这小姑娘也给忘记了,后又邂逅了舒零香,可惜了这小姑娘千里追寻。
蔡襄本就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按照以往的作风势必是要上去宽慰一番的,可是他才刚走过去,小姑娘就看过来,“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冷静一下。”
“……”蔡襄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