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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真相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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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想把意安和意柔带走,意安扒着沈庚的腿死活不走,意柔更是甩了袖子,说:“你别碰我。”

沈瑜说:“跟着我也是多有不便……你们得好好帮助三叔。三弟,珍重,我带着这些银子,去做生意,去招兵买马,往后我们兄弟还要一起重振沈家。”

他走向下山的小道,起初一步三回头,越走越远,脚步也越来越快,最后变成拔腿奔跑。沈庚面上的可怜兮兮的神情也从他转身那刻冷下来,对别的丫鬟小厮说:“还有人想走么?现在走,每人可以领走十两银子。”

随从只走了两个,“你们也别太担心,根据最新密报,地震只涉级城东一小块地方,情况比想象中乐观得多。”沈庚吩咐丫鬟把娘亲抬回房里,意柔和意安跟过去照顾。

“真有你的。”门关上,桃枝手肘击向沈庚胸膛,他作痛弯腰,追上来抱着她,“我一向这样聪明绝顶,快告诉我,祖父真正写的是什么?”

她执起临摹出来的写满南海国文字的纸张,还散着笔墨的清香,把上面的词句看了又看,得意洋洋地说:“我才不告诉你呢。”

“你敢?”沈庚挠她痒痒,桃枝左躲右躲,一不留神纸张便落到他手上。

他把纸张折了几折,“等我回去看祖父手稿,自学南海国文字,让你别想瞒我。”

“别!”桃枝连忙陪笑,“我告诉你还不成嘛。”

纸张摊开,她几番开口,却静默无声,怎么也说不出口呢,沈庚默契地安静下来,过了许久,问:“是不是不好说?”

“倒也不是不好说,”桃枝面对他,“你知不知道你的祖母是怎样的人?”

沈庚迟疑了,祖母对他而言是一个很新鲜的词,“好像,听说我爹的生母,是祖父来到扬州后,侍奉在他身边的丫鬟,也有人说是祖父年轻时娶的夫人,那夫人生了我的大姑姑,在生我的爹时难产而亡,因此祖父伤心离京……还有说我爹的生母是罪臣之女,祖父把她从死牢里救出来,条件是辞官离京,此后罪臣之女隐姓埋名,在扬州和他一起生活。”

桃枝把纸张上的那几句话看了又看,她方才写在香酥烤鸡秘方上的最后一段话半真半假,真的是沈公说“世上没有《连城谱》,我便亲手写一份沈家的《连城谱》”,假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想到,沈公最后留下的一份手书,竟然是一封情书,上面写了对一位女子情深意切的表白,隐晦的动心,由于世俗偏见,爱而不得,以致悔恨终生。

傲柏,这位女子名字的读音,是傲柏。这不是寻常女子名字的发音,不知怎的,她想到了杨傲柏,她的祖母,圣端禄皇太后。这个荒唐的念头疯狂滋长,从她先前早就怀疑的,沈公和太后之间的各种联系,到杭夫子从太后处拿走《释云卷》上册,南下襄助沈家,到这封书信,一切都串起来了,她没法说服自己这是巧合。

她几乎要把薄薄的纸张看穿了,沈庚不住问:“到底怎么了,你说呀,别吓我,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的!”

“如果我说,你可能是已故太后的孙子呢,”桃枝觉得自己很平静,直到看到沈庚满面担忧,才发觉自己的眼泪随着言语一同落下,“这封信写了沈公对一名女子的情意,这女子有着和太后一样的闺名,傲柏。”

他松了口气,“只是这样,你吓死我了。”

桃枝双手推了他一把,忽然情绪火山喷发,“什么叫这是这样!这是小事吗?当朝太后,与重臣通奸,还生下一子,这是什么小事?”

她哭得直呛,沈庚被吓坏了,抱着她安慰,“没有,我没说这是小事,就是……这对沈家而言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啊。你以前是太后党,崇拜太后,我能理解,可是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你何苦这样激动。”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桃枝不要他抱,反而趁他没注意往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跑出去,拉过一匹正吃草的马,便翻身上马,转眼消失在山林间。

一路山崩地裂、天旋地转,她哭得眼泪哗啦,拉不住马,险些一头撞到粗壮的树杆,沈庚在后头一直叫她,“你给我停下!”他很快策马追上,抓住她的手,凌空把她拉到自己的马上。

“你发什么疯?”

“你管我发什么疯,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了!不要你管!”桃枝拼命挣扎,嗓子都吼哑了,沈庚忽然加重手劲,捏得她手臂一阵生疼,“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是这样!我跟你没关系了,我跟你们沈家也没有半点关系!”

吼完这话,她脖子一痛,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黄昏,她被沈庚抱着坐在一处水潭边,看样子还在山上,两匹马儿在不远处悠闲吃草。

她一如既往被抱得很紧,脸上有点点水迹,是温热的眼泪,不想睁眼,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冷静一下,太后若是他的亲祖母,是沈公爱而不得的终生遗憾,太后的死,可以说是她递的刀子……她做错了,大可以死偿命,可是她要如何面对沈家,她还有何脸面霸占着沈庚的爱?

睁眼时蓄满的眼泪便不由地流下,与他的眼泪混在一起,嘴角尝到苦涩的咸,她转身抱着他,把这咸送到他嘴里。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她咕哝着,抽泣着,沈庚睁开双眼,上下睫毛皆被泪珠濡湿,晶莹的眼睛里却有喜意漫上去,他的快乐很简单,取决于她,如今,她却对此深为惭愧。

“对不起。”她亲向他的耳畔,沈庚想说没关系,可是被她哄着的感觉太美妙,他还想端着一会儿,让她再哄一会儿,可是鼻间忽然闻到一缕异香,他刚察觉不对劲,便四肢绵软,被她双手握着肩膀,放在地上,眼里泪水还未褪去,便充斥着凶狠、不甘、难过、疑惑等重重情绪。

眼前的桃枝虚化成一个泡影,眼皮越来越重,她双唇开合,似乎说了什么,站起身。

别走……他拼命跟自己的困意挣扎,别走,别离开我……

桃枝却忽然折返,凑近他耳边,声泪俱下,“我好怕你听不见,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可是,我得走了,我怕你知道真相会恨我。虽然那时候我可能不在了,可是,可不可以不要恨我,求你了。”

我永远也不会恨你……你是我的整个世界呀,这世上不可能有一件事叫我恨你……你怎么就不懂呢……

他没能说出口,她起身决绝离去,他也陷入了沉睡。

桃枝骑马狂奔,她冷静了不少,等下到山脚,看着四通八达的路径,却一时茫然,不知该去向何处。

思量片刻,她决定回去京城,她随身携带的牵魂引还能维持半年,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她最想去的,竟然是那个充斥着不愉快回忆的感兴寺。她想见一见慈静大师,在佛像下诉说自己的罪过,也许日后黄泉之下,她能得到太后和沈公的原谅,下一世,她能和沈庚再续今生之缘。

她牵马往京城方向走,天逐渐黑了,她怕沈庚醒了派人来追,不敢投宿客栈,一路踏着夜色向北,到了一处山谷,四处人迹罕至,便在岩洞前下马生火,暂作休整。

就着火光,她盘腿靠在山壁前,把皱巴巴的书信逃出来,南海国的文字她看了许多遍,希望自己看错了,可是没有。

她又哭得不能自已,沈公是跟着周朝太宗打江山的开国重臣,太后则是前朝祸宦杨氏的女儿,前朝末年,杨家人人喊打,家主便于太宗做了交易,结为儿女亲家,杨家积攒的一切财富、兵权、巫术,皆为太宗所用,太后因而成了太子妃。数十年前,他们一定讲过。可是,沈公比太后大上十多岁,君臣身份如同天堑,这样的感情,为天理所不容。

信里有一句,大约是沈公病糊涂了,写着:“傲柏,你终于来看我了,你爱你的宏图大业,你心中的家国天下,我在你心中,何止轻如鸿毛,可是,我总是盼着你来看我,一如初见,在扬州的宅院里,你穿一身翠绿的衣衫,跟在你父亲身边,言语机警,娇美灵巧,那是我此生最念。如今你终于来了,希望我如今的模样,不会很丑,别哭,在繁花似锦,春风和煦的江东,我们还能相见。”

她哭累了,又觉疑惑,杨家的老巢在北方青州,这话中的跟在父亲身边,生活在扬州,是什么意思?她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南海国里的“父亲”和“公公”是否说法相同。因为周朝太宗,她的曾祖父,从扬州发家,是当时扬州一个小地方的县令,而沈公从那时起便是他的得力助手。这话的意思,也有可能是太后成婚后来到扬州,与沈公相识。

她仰头靠这山壁,脸和脖子上都是冷汗和泪痕,总觉得还有些关窍,她还没相通,但她已经隐隐触摸到事情的真相。

一阵马声嘶鸣,她看向洞口,岩洞外走进一伙强盗,为首的刀刃滴血,外头传来马儿虚弱的呜咽,她微眯起眼睛,看这些强盗想做什么。

“沈小姐,劝你乖乖听话,不然,伤到你这细皮嫩肉便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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