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勒根作为北狄右路军的临时统帅,在云州军出营寨时他便登上了瞭望塔。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营寨会被攻破。至少在短时间内这是无法做到的。只要能拖到左贤王乞颜塔里台攻下临梓城,他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因此,当云州军围住了营寨后,他只是命令所有将士各司其职,把守好自己应该把守的位置。至于营外的围兵,他并不打算正面迎敌,通过坚固的营寨来消耗掉云州军的兵力,应该也算是不错的谋略。
当歌声传到了胡勒根的耳中时,他有些疑惑地张望了一会,转身问向身边的随从道:“这些是攻营的吗?还是戏子?这唱歌算是什么?”胡勒根不太喜欢音律,对于音律来说他更喜欢唱歌的女人。
身边的随从眯着眼,透过不太明亮的光线仔细地观察着说道:“回大人话,不太像是攻营的,那些人的手里似乎没有拿兵器,感觉好像是长鞭。”
胡勒根不屑一顾地看了看,轻蔑地笑着说道:“长鞭?怎么这些卫朝人是傻了吗?竟然妄想用长鞭打开我的大营。莫说是长鞭,就是万把长刀也无法撼动这座营寨。”继而又面露厌恶地说道:“真是聒噪,要打便打,哪里来的这些花样?”
说完,胡勒根将玉蝉握在了手中,轻轻地把玩起来。
耿彪的战马行进在队伍的中间,五千名解甲寨的兄弟分列在他的两侧。作为解甲寨的大当家,在北境云州战事将起时,他便召集散在各地的兄弟们回到了平阳。
回来的这些人中,多数是在其他州县经营着不同的生意。有的是茶肆酒楼的掌柜,有的是出售货物的商贾,也有的经营着行镖走货,护人周全的镖局。这些年,通过解甲寨的多方经营云州军获得了大量的银钱,这些银钱则全部用在了军备上。
虽然,这些人平日里都在经营着不同的行当,但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习惯,那就是无论何时都不敢松懈自己的武技。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对敌。到那时,他们便不再是掌柜,不再是商贾,也不再是镖师。他们将是沙场上的战士,是以一当十的北境云州军。
便是这一刻,解甲寨的每一个人皆是乌甲在身,朔刀挂于马鞍之上。他们当中有一些人曾经是近卫营的将士,此时立于马上,这些人仿佛回到了过去,想起了那些让他们始终无法忘怀的荣辱悲欢。
今日,他们要生死拼杀,来向世人证明自己还是战士。
此刻,他们要以命相搏,来换回曾经属于自己的荣光。
五千匹战马缓缓地靠近了北狄军的营寨南门,行进中原本笔直的线,变成了以大门为中心的半圆型,在不到一箭之隔的地方战马停了下来。
守在营墙上的北狄军并没有释放弓箭,因为他们弄不明白,这些手无寸铁的骑兵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单凭他们手中的长鞭,那对这坚不可摧地营寨来说,是根本构不成威胁的。
短暂的相对静默后,战马背脊上的士卒们同时将右手高高举起,类似长鞭的物体垂悬于每个人的手中。如果走近一些的话,便能看清楚那是一根粗而强韧的长绳。
绳子的一端,与战马套项上的两根绳索连结在一起垂于马尾后。软皮制作的套项,紧紧地固定在战马的脖颈近肩处。而长绳的另一端系有一只飞爪,精铁打制的飞爪,四趾粗大且趾梢锐利,就是在这如漆的黑夜中也能显出森森寒光。沉重的铁爪,将每个人手中的一截长绳抻的笔直,盘圆的长绳中部留在了地面上。
突然,耿彪将手中的绳索纵向地旋转起来,在飞爪重量的带动下,绳索运动的轨迹旋成了圆形。左右两侧的每个人,随即也都按照耿彪的动作将长绳舞了起来。绳索牵着铁爪,铁爪趾梢的寒光,在旋转中形成了光晕。这摄人心魄的光晕,仿佛吞噬了其周围的天地之气,发出了“呼呼”地破空声。
随着五千条绳索的转动,马队两边的弓弩手将数以万计的弩矢射向了北狄营寨,雨幕一般的弩矢压制了寨墙上的北狄守军。一时间,北狄军都纷纷地躲在了墙后的兵道中,凭借着粗大的滚木寨墙来躲避漫天的箭雨。
“放”随着耿彪的一声令下,五千条长绳如同离弦的重箭,带着弧度朝着北狄大门处直刺了过去。
北狄的工事修建的非常坚固巧妙,每一根圆木都用粗铁签穿连,混了牛筋的绳索将它们固定在了一起。搭连之处,也是用厚木方填塞住,掩住了所有缝隙。在这样的修建下,整个寨墙与大门浑然一体,像一整块厚实的木板竖立在那里。
躲在兵道里的北狄兵并没有看到对方士兵的冲击,也没有看到任何云梯或者类似的东西向寨墙搭放。但他们清楚地看到,在箭雨中有不同于弩矢锋尖的寒芒向自己刺来。但是密集地的弩箭,让他们无法起身查看那不同的寒芒究竟是什么,更无法对这寒芒作出相应的必要防备。
“啪啪啪”一阵钩爪锁木的声音响起。瞬间,五千只铁爪同时落在了营门和寨墙上,并紧紧地钩住了圆木,锋利的趾尖深深地穿进了圆木中。
同一时刻,解甲寨的骑兵们齐齐调转马头挥手扬鞭。混着铁线的皮鞭用力地抽打在马臀上,战马在巨痛之下,猛然加速向与北狄寨门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马尾后的长绳,随着距离的拉开飞速地抬起绷直。
起初,躲避在兵道里的北狄兵,仅仅是感觉到脚下的建筑轻微的晃动了一下,这一晃动并未引起任何恐慌。但是,圆木与圆木之间,寨墙与营门之间,木桩与大地之间相互挤压的声响,令每一个身在其中的北狄兵都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轰轰轰”
当战马将身后长绳的张力即将拉到极限时,五千匹战马的拉力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锁死在圆木中的铁爪借着战马强大的拉力,将北狄整个营门连带着木墙于地面之上掀了起来。
躲在兵道中的北狄士卒,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下意识的惊呼声中,身体便飞向了空中。在这些腾空而起的人中,有的尚未落地,便与飞到空中的滚木撞在了一起。巨大的冲撞力,直接撞断了他们的脊骨,瘫软地身体毫无意识地掉了下来。那些未被撞到的,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翻身爬起,便被早已散开的粗大木桩砸在了身上,血水自木与土之间涌了出来。
整个北狄左路军的营寨,在建造时采用的是链扣的方式。此时南门处的崩塌,便如洪峰之下决堤的河坝一般,撼动了整个工事的稳固性。随着“吱呀吱呀”的声响,所有的寨墙与营门都垮塌了下来。断裂的绳索崩弹在北狄军卒的身上,如同利刃破身让他们痛苦不已,道道见血的伤口又让他们哀嚎不止。
圆木之间的铁签,再也无力支撑扭曲地弯折在一起。在木与木之间的错力下,有的铁签飞了出去,像铁枪一般,带着残留的木屑刺进了北狄兵的身体中。两边寨墙的倒塌砸毁了后侧的营房,而每座营房边的火盆,在翻到后点燃了周遭的帐篷。瞬时间,冲天的大火燃烧了整座北狄军营。
尚停留在瞭望塔中的胡勒根,完全被眼前出现的状况所惊呆。仅仅是霎那间,他心中那坚不可摧的堡垒就变成了一堆废墟。胡勒根毫无意识地望着下方。刚刚还在把玩的玉蝉滑出了他那肥大的手掌,几个弹落便不见了踪迹。
这时,胡勒根身边的侍卫大声地喊到:“大人,大人,赶快下去,这里太危险了。”
侍卫的喊叫让呆若木鸡的胡勒根回过了神,他忙不迭地从楼梯奔了下去。到了最后的阶梯处,胡勒根的脚下突然一滑,略有些胖的身体重重地跌坐在了地面上。
“速命轻骑军冲出大营,抵挡住他们的攻势,快。”胡勒根还未起身,便嘶吼着发出了命令。
面对着慌忙冲出的北狄轻骑军,云州青甲军的将士们迎势而上毫不畏惧。
此刻,阻挡在前的青甲军每三名组成一队。当北狄战马冲近身前时,其中一名青甲兵挥动长柄朔刀,劈向了马背上的北狄骑兵,另一名则将手中的长刀横着切向了战马的腹部,而第三名青甲兵猛抡刀柄,将锋利地宽刃砍在了马蹄之上。一系列的动作行如流水,眨眼之间,冲出的北狄战马便倒在了血泊中,跌落马下的骑兵,尚未起身便被沉重地朔刀夺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