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二字似乎格外刺耳,令戎锦猛地蹙了下眉。
握着络子的手微微收紧,他凉声道:“入宫。”
“是。”感觉车内气氛愈冷,南星恨不得把车底杵个窟窿将脑袋埋进去。
瞧这样子,他家主子是不可能乖乖接受梁帝赐婚的。
可即便躲过了这一遭,也不代表他就能顺利迎娶那位慕姑娘啊,对方是商贾之女出身,若要明媒正娶进王府怕是不容易。
南星都替自家主子愁得慌。
唉……娶妻不易,南星叹气。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川宁侯府这一边。
离开花园之后,慕云卿独自慢悠悠的回了客院,一两则是去打探戎锦的底细。
小丫头办事效率很高,慕云卿前脚刚进院,后脚她就回来了,连口茶水都没喝就“嘡嘡嘡”将戎锦的情况细细道来。
“小姐,奴婢都打听清楚了,方才那人是康王府的小王爷,来咱们府上原不是做客,是他养的猫乱跑误入府内,他进来找猫的。”
“康王府?!”
“嗯嗯。”一两连连点头:“奴婢顺势打听了一下,那老康王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兄,年近半百但至今未娶,大概三个多月前吧,他外出云游回来便带了小王爷回来,对外说那是他的儿子。”
闻言,慕云卿心下疑窦丛生。
她前世对康王此人倒是略有耳闻,梁帝对他很是信任,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王府内宅无人这倒与今生一致,可前世并不曾听闻他忽然冒出来一个儿子。
想到什么,慕云卿问:“可是认得义子?”
一两摇头:“这奴婢也问了,不是,老王爷口口声声说那就是他的亲儿子,还入了皇家玉牒呢。”
“这就怪了……”
“小姐,这怎么怪了?”
慕云卿摇摇头,并未解释。
想到什么,她追问道:“他叫什么?”
“容锦。”一两机灵地补充道:“容止可观的容,俊秀如锦的锦。”
慕云卿抿唇,目露深思。
容锦、戎锦……连名字都如此相似,难道上一世戎锦也是老康王流落在外的儿子?
慕云卿正出神呢,不妨周嬷嬷忽然皱眉凝着她的腰间,疑惑道:“小姐,您身上佩戴的络子呢?”
慕云卿低头看去,果然发现晨起时戴在身上的络子不见了。
她的眸光不觉一沉。
非是那络子有何重要的意义,也不是那上面的美玉如何名贵,而是女儿家的东西莫名遗失,若叫有心之人捡了去大做文章就糟了。
“方才去探望沈妙诗,同宋姨娘寒暄之际她还夸我那络子打得好,那会儿还是在我身上的,想来是去花园时不小心遗落了,一两,你沿着我方才回来的路去找找,莫要声张。”
“是,奴婢这就去。”一两应下,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过了许久一两才回来,步伐明显较之之前要沉重。
见她两手空空,慕云卿心下顿觉不好:“没找到?”
一两囧着八字眉沉沉地点头:“奴婢四处都找遍了,可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慕云卿眉心微低,眸光转暗。
四处遍寻不着,那络子多半是被人捡走了。
若是侯府之人捡了去欲污她清白,她倒也不怕,见招拆招就是了。
怕只怕……是被容锦拾了去!
想到那种可能,慕云卿只觉得头皮发麻。
而这种感觉,至晚间在她看到踏雪晃着肥呼呼的身子溜达进她屋里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跃到她腿上趴着的踏雪,一时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自重生以来,慕云卿鲜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第一次是因为容锦,第二次是因为容锦养的猫。
半晌之后,慕云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它怎么会在这?!”
一两呆呆地摇头。
周嬷嬷快步走到门口往院中打量,却见四处都黑黢黢的,夜阑人静,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掩上门,回了里间:“小姐,外面应该没人。”
周嬷嬷说这话并不十分笃定。
慕云卿听懂了。
要么,真是踏雪自己找来的;要么,是有人将踏雪送了过来,而那人的武功远在周嬷嬷之上,是以她探查不出对方的气息和行踪。
想到容锦这会儿极有可能就在暗处,慕云卿再看看窝在自己腿上昏昏欲睡的踏雪,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小姐,您看!”忽然,一两指着踏雪的脖子惊奇道:“它身上绑着东西呢。”
慕云卿低头看去,果然在踏雪肥呼呼的身子下面发现了一个小荷包。
她解下拆开,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
展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映入眼帘。
【明日午时初,曲花楼一见,物归原主。】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是容锦的字迹。
慕云卿翻过纸条的背面去看,发现上面绘着一幅小画,正是她遗失的那条络子。
慕云卿:“……”怕什么来什么。
猛地将纸条揉皱攥进手中,慕云卿蹙起秀气的一弯眉,眸中满是化不去的愁思。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一世她明明没有去北齐和亲,怎么还是被容锦给盯上了呢?
难道……他也重生了?!
想到这一点,慕云卿只觉得脑仁都要炸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若容锦当真也是重生的,按照他的性子,怕是遇到自己之后立刻就将她锁住关起来了,不可能如此迂回的行事。
只要容锦没有前世的记忆,那她就还有机会避开他。
想了想,慕云卿对一两说:“明日你去一趟曲花楼,找康王府的那位小王爷将我的络子拿回来。”
“您的络子被小王爷捡去啦?!”
“……嗯。”
究竟是真的巧合之下被他拾去还是有人处心积虑眼下尚未可知,只能静观其变。
暂且解决完络子的问题,慕云卿未及松口气余光便瞥见了窝在自己腿上已进入梦乡的踏雪,唇间不禁逸出一声叹息。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麻烦。
心下虽不舍,但慕云卿还是强迫自己开口道:“一两,将它抱出去。”
若容锦果真就在暗处,定会带它走的。
若不在……
未及慕云卿细想,一两上前就要抱走踏雪,不防手才触碰到它,就见上一瞬还睡得打鼾的猫倏地睁开了眼睛,十分警惕地叫了一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幸亏一两有功夫傍身躲得快,否则非得被它抓伤了不可。
见状,慕云卿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之前被她忽略的问题。
踏雪向来认生,按理说面对自己时的反应应当和看到一两时一样,可为何它如此亲近自己?
总不能……它也重生了吧?!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慕云卿微摇螓首驱散了心底过于荒唐的念头。
她起身,亲自抱起踏雪将它送到了院中。
一门之外,踏雪一边叫一边用爪子挠门,声音既可怜又刺耳。
一两捂着耳朵,脸皱成了小包子:“小姐,要不还是让它进来吧,它叫得如此销魂别待会儿再招来几只小母猫,到时候一群猫一起在门口叫,那咱们今晚就都别想睡了。”八壹中文網
慕云卿:“……”
道理她都懂,她也不忍心把踏雪关在外面,可问题是一旦今日放它进来,日后它熟了路夜夜往这跑,那她和容锦岂非又有了联系!
正在为难之际,周嬷嬷忽然道:“小姐,不然奴婢往康王府走一趟,直接将这猫送回去吧。”
听着门外愈发凄惨的叫声,慕云卿按了按额角,心下已有些动摇:“……只怕它不肯同你走。”
周嬷嬷神色慈祥:“您给它下点药。”
慕云卿:“……”嬷嬷您不要总是慈眉善目地说出如此“歹毒狠辣”的话啊,我怕。
无奈,慕云卿只能调制了些迷药迷晕了踏雪。
怕踏雪身体不适,慕云卿调制的那药药效不长,最多也就一炷香的工夫它就会醒过来。
周嬷嬷动作利落地将昏死过去的踏雪装进黑色的布袋里,往肩上一扛就出了屋子。
慕云卿望着她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口发涩。
容锦他不喜欢猫。
或者应该说,他不喜欢她的视线里有除他以外的任何活物。
踏雪虽然是他主动送给她的,但每次只要他出现,就一定会让人把踏雪抱走,从无例外。
后来她缠绵病榻,一心求死,容锦见她已无求生之志,便威胁她说若她前脚走了,后脚他就杀了踏雪给她陪葬,当时当景,慕云卿真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乖乖地把一大碗药喝得一滴不剩。
前世她死后,也不知踏雪是何结局……
烛花“噗”地爆了一下,一两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挑着灯芯,数不清自己已打了多少个哈欠了:“哈……小姐,嬷嬷她怎么还没回来啊?”
慕云卿秀眉微蹙,樱唇紧抿。
她心下也正觉得奇怪呢。
依照周嬷嬷的轻功,从侯府去趟康王府不过片刻之事,怎么耽搁了如此久还未见人回来?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