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卿都准备让人去寻周嬷嬷了,后者才总算是回来了!
人毫发无伤,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慕云卿眉心微动,淡声道:“嬷嬷怎去了如此之久?”
话音未落,便见周嬷嬷忽然跪倒在地,面有愧色:“奴婢有负小姐所托,此行康王府被人发现了。”
闻言,慕云卿如蝶翼般的纤长睫毛忽地一颤。
她扶起周嬷嬷,问:“怎么回事?”
“回小姐的话,奴婢去了康王府,原想将那猫搁到墙角那就走的,不防忽然出现了两名黑衣人拦住了奴婢的去路,那二人武功深不可测,奴婢一招落败被他们押着去见了那府上的小王爷。”
听周嬷嬷提到了容锦,慕云卿心下猛地一跳:“然后呢?”
“奴婢道明来意,小王爷并未为难,还将络子交给奴婢,让奴婢带回来给您。”说着,周嬷嬷自怀中掏出络子,递给慕云卿:“对了,小王爷还说,今日让踏雪来传信实属无奈之举,他只是担心经由侯府中人联系您若传了出去于您名声不好,是以才出此下策。”
怔怔地接过络子,慕云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此事竟如此简单地就解决了?
难道是她想多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巧合?
素手握着络子,慕云卿温软的指腹轻轻摩擦着流苏,目光深邃。
***
翌日一早,慕云卿方才用过早膳,老夫人身边的婢女如意便来了客院,说是老夫人叫她过去一趟。
慕云卿淡定应下,换了身衣裳便去了老夫人的宝墨堂。
方才行至廊下便闻听房中传来一阵说笑声,有老有少,听起来很是热闹。
门口的小丫鬟见慕云卿来此,立刻施礼,上前为她掀起纱帘:“表小姐请。”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慕云卿莲步而入。
绕过沉香木雕屏风,步入正堂,角落里的累丝镶红石的香炉散着袅袅熏香之气。
里间矮榻之上坐着一位老人家,身量微宽,花白头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布满了细微的纹路,正是侯府的老夫人。
下首坐着一名妇人,杨柳细腰、樱桃小口,满头珠翠,是二老爷沈鸿的夫人孙氏。
她身后还站着几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是那院里的几位姨娘。
见慕云卿来此,纷纷俯身施礼。
慕云卿微微颔首,转向上首的老夫人拜道:“给外祖母请安。”
随即又转向孙氏:“二舅母。”
“卿儿来啦,快坐吧。”孙氏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言辞之间对慕云卿颇为讨好:“来人,还不快给表小姐倒茶。”
“把这果子端到卿丫头那去。”老夫人也跟着开口,满眼的宠溺之色。
“谢外祖母、谢二舅母。”
慕云卿安然落坐,鬓边垂下的细银流苏荡出点点光晕,映着额间的桃花钿,美不胜收。
老夫人看了孙氏一眼,后者会意,朝着慕云卿亲切地笑笑,说:“卿儿来府上这几日,吃得、住得可都还习惯吗?”
“劳舅母挂心,一切都好。”
“这便好……”孙氏欣慰地点了点头,话锋忽转:“你来了这几日啊,可把老太太乐坏了,饭量都比往常大了些,只可惜云澜那孩子没来,想一想,自他出生后,我还从未见过他呢。”
慕云卿垂眸,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心说见他?你有什么脸见他!
而她口中说的却是:“自爹娘去世后澜儿大病一场一直没有好利索,京城路远,我恐他途中出事便让他留在家里静养,想着外祖母疼他心切,自是不会因此怪他无礼。”
孙氏忙附和:“这是自然。”
顿了下,孙氏眸光微动,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云澜总是这样病恹恹也不是办法,依我之见,不如将他接来,一则可请个太医过府来给他看看去了那病根,二则老太太也能见见外孙,这般两全其美岂不好?”
慕云卿心中冷笑,暗道自然不好。
已知侯府是个狼窝,她又怎会让澜儿往这火坑里跳。
“舅母说的原也在理,只是不日外祖母寿宴之后我便要回江南去了……”
慕云卿话未说完,便被孙氏打断:“寿宴结束就走?!”
“嗯。”
“怎么如此匆忙?”孙氏说着,不觉看向老夫人。
慕云卿不好意思地笑笑:“已叨扰多日了。”
老夫人闻听此言立刻板起了脸,故作不悦地说:“你这孩子!怎生如此见外!你爹娘都已离世,侯府便是你和澜儿的家,说什么叨扰不叨扰!”
“外祖母……”
“你安心住下,再说那样不认亲的话我可就真要生气了。”抬手招呼慕云卿过去坐,老夫人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再说了,外祖母啊还有事要你帮忙呢。”
慕云卿心说果然来了。
她心下轻嗤,面上却乖乖点头:“您吩咐就是。”
老夫人却闭口不言,只深深地看了孙氏一眼,后者会意,将那几名姨娘和房中伺候的下人都带了出去。
待到房中只剩下老夫人和慕云卿两人,她方才语重心长地说:“你来了这几日想来也发现了,这府中诸事一直是你大舅母在操持,不过近日来她身子不好,许多事都力不从心,偏又赶上这寿宴,人多事也多,我若说让你二舅母接管,又恐你大舅母多心,没得一家人平白生了嫌隙。”
叹了口气,老夫人继续道:“这府中姊妹虽多,但都不是这里头的料,是以我琢磨着,想让你帮着你大舅母照管照管,你自幼跟在你父母身边出入行商,如今又独自撑起那偌大家业,想来驭下一事不在话下。”
慕云卿状似听得认真。
老夫人的这一番操作,她前世就领教过一次了。
那时,她一心将侯府当家,将这府中众人当成至亲骨肉,是以在老夫人提出让她暂管侯府时,她不疑有他,尽心尽力地为这府上打算。
殊不知,她越是用心,就越是将大房一干人等得罪得彻底。
慕云卿也是后来才知道,如今的川宁侯沈苍原非老夫人的亲生儿子,而是从族中过继来的。
没有二老爷沈鸿的时候,沈苍自然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可后来有了沈鸿,沈苍便成了眼中钉,连带地,大夫人秦氏也成了肉中刺。
老夫人有意扶自己的亲生儿子上位,又恐太过明显让沈苍心生警惕,也怕外人说三道四,这才想借慕云卿之手先行挑起大房不满,再假装给慕云卿撑腰与其撕破脸。
若沈苍忤逆,便会被扣上“不孝”的罪名。
而若是顺从,老夫人就会一直这样利用慕云卿这个外人生事,一点一点地吞掉大房手中的权利。
老夫人那厢将漂亮话说尽,慕云卿方才给了点反应,面露为难道:“按理说,卿儿原该为外祖母排忧解难的,只是我到底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一来是恐下人不服,二来这府中许多老人多是各院的亲信,原有些体面,倘或犯了错一时纵了,旁人会说我治理不严,有负您所托,可要是秉公办理,又怕会得罪姊妹兄弟。”
“这你放心,他们虽骄纵些,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可是……”
“你只放手去做,有外祖母给你撑腰呢。”
“如此,卿儿便不敢再推诿了。”
慕云卿乖巧应下,一副全心全意为老夫人马首是瞻的样子。
这祖孙二人正说着,忽闻外面响起了婢女请安的声音。
话音未落,便见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缓步走了进来:“给祖母请安。”
他生得俊秀,面上挂着笑,让人如沐春风,本就含笑的一双眸子在瞧见慕云卿时隐隐发亮。
此人便是侯府大房的长公子,沈拓。
慕云卿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她若有所觉的抬眸望去,正好撞见了沈拓的眼中。
看起来是个翩翩公子,可有一句话,慕云卿觉得用来形容沈拓再合适不过:纵然生得好皮囊,可惜腹内是草莽。
沈拓眼里心里,除了那点子腌臜事再没旁的了。
他“唰”的一声甩开折扇,唇边笑意更甚:“卿表妹。”
桃花眼虽美,可长在他的身上却只让人觉得轻浮。
慕云卿缓缓垂下羽睫,细密微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浅影,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沈拓眼睛微微眯着,眼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手中折扇轻轻摇动,青丝微晃。
慕云卿朝老夫人的方向福了福身子:“外祖母和表哥既然有事相商,卿儿便先告退了。”
“嗯,你且去吧。”
老夫人答应得爽快,一副想让慕云卿快点避开沈拓,免得被他盯上的表现。
可若当真如此为慕云卿着想,便不会在她来宝墨堂的时候把沈拓也叫来了。
且说沈拓见慕云卿走,倒也没有阻拦,只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直没有收回,灼灼发着亮,像发现了一样能勾起他兴趣的玩物。
凝着慕云卿纤细袅娜的背影,他收拢折扇轻叩掌心,轻叹道:“人间绝色,不外如是……”
一两站在门口候着慕云卿,婢女掌帘时她不经意间看到了沈拓落在慕云卿身上的眼神,素来纯真无邪的一双眸子蓦地转冷,挟着冰刃一般锋利。
可不过一瞬,她就又恢复了往日在慕云卿面前时乖巧机灵的模样,甜甜道:“小姐,方才进去的那位公子是谁呀?”
“他就是大房的长公子,沈拓。”
和死的那个二房姨娘不清不楚的那位公子。
慕云卿在心里补充。
“哦……”一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眸色深深。
当夜,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川宁侯府的上空。
沈拓的眼珠子,被人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