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我欠她的债，我还不上了……”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亏心的一件事，人命债很重，沉甸甸压在他心头许多年。薄景遇眼尾发红，嗓子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安笙怔怔望着他，脑子里轰隆隆响滚雷。薄景遇也望着她，继续道：“所以我遇见颜臻，知道她是陈希的亲妹妹的时候，开心的不得了，我的愧疚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所以，我确实对她很好很好。”

他顿了下，踌躇着要不要把最初遇见颜臻时生出的那点微妙心思也坦白从宽，然而这念头不过一转就被他否决了。薄景遇换了另一套说辞，他伸手捧住她的脸，“安安，颜臻很像她姐姐，可你不像。”

“我对颜臻好是为了弥补曾经的过错，减轻心里的愧疚，而我对你好，没有别的理由。”

“你就是你，我喜欢你。”

“不为别的。”

安笙大脑里还是一片混沌，眼睛却先一步留下泪来。薄景遇低头去吮她的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安安……我该早点给你解释清楚……”如果早早说清楚，他们俩何至于把彼此折腾成这鬼样子！白白剜心割肺，白白辜负光阴。安笙的眼泪愈发凶，怎么也流不完，她手无意识捏成拳头，使劲推他，嘴唇嗫嚅着，张口想说什么，床头的手机忽然嗡嗡响起来。迟滞了几秒，她胡乱抹了抹眼泪，扭身去拿手机。来不及接听，电话断了，紧接着进来一条彩信。是段十五秒的小视频。她点开，先是眉头一皱，随即惊恐地瞪大眼睛。视屏里是水雾弥漫的浴室，男人线条流畅的裸背和女人满面潮红的脸。她跟薄景遇……刹那间，安笙直愣愣盯着那视频，整个人仿佛被冻住。窗口弹出新消息——【你妈见过你这么淫荡的样子吗？】【猜猜她会是什么反应？】【臭贱人，去死吧！】安笙瞳孔猛地收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了？”

薄景遇见状不对，探身过去看她的手机，扫见那视频中的人脸，瞳孔也是猛地震动了一下。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颤起来。安笙看见来电显示上那许久没有出现的疗养院，眼前一黑，心立时凉了。……林敏姝又疯了。这次比以往疯的都厉害。因为疯的猝不及防，小护士、护工，加上医生，五六个人都没能制住她。护工的手被她咬得鲜血淋漓，差点撕扯下一块肉，她脸色发白地站在安笙面前，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她今天还没六点就醒了，醒了就起床收拾自己，精神特别好，脸上一直笑着，说你过一会就要来接她回家了……她收拾完就坐在窗户边上等，一直好好的，谁知道我下楼买个早饭的功夫就成这样了……老天爷作孽哟……”安笙脸色苍白如纸，垂头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长椅上，两手死死交握着，掌心被指甲掐出一块又一块月牙儿状的血痕。林敏姝被送进急救室已经一个多小时，她先前发疯，控制不住自己，咬断了半截舌头，血倒呛进喉咙里，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就晕死了过去。急救室外的走廊空荡荡，两边墙壁贴着白瓷片，冷冰冰的，好像死亡的感觉，鼻腔里充满了消毒水和血的味道。安笙很冷，身体一阵阵的发寒，她微微蜷缩起身体，咬紧牙关，后背弓成一条弧线。脚步声由远及近，视野里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薄景遇在她身前蹲下，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没事的，阿姨会没事的……”安笙在他怀里颤抖，她咬紧牙，问他，“是谁？”

薄景遇稍顿了片刻，如实告诉她，“陆言煦偷偷跑回来了。”

今天一大早，陆言煦来医院里探望林敏姝，因为他之前经常过来，不算陌生人，所以并没有人拦他。安笙听见陆言煦的名字，胃里一阵血气翻滚，喉头涌上来腥甜的味道。浑身战栗更甚。薄景遇抚拍着她的后背，眼睛黑沉沉，淬了冰，“我不会放过他的。”

过了许久，安笙沙哑着嗓子开口：“薄景遇，那视频是谁给他的？”

薄景遇一顿。安笙撤开身揪住他的大衣领子，盯着他的眼睛，咬牙一字一字，“是你大嫂，是关熙悦。”

就这么把那些心照不宣的事情戳破了。她眼里有愤怒，有恨，还有懊悔。薄景遇没有来心慌，下意识喊了一声，“安安……”急诊室门头上的红灯灭了，小护士从里面开门出来。安笙蹭一下站起身，三两步冲过去，刘医生从里面出来，安抚道：“放心，你母亲没事。”

听见这句话，安笙一直咬牙忍着的眼泪才终于掉下来。幸好……幸好妈妈没事……她伸手捂住脸，因为劫后重生而泣不成声。薄景遇心被什么狠狠揪着，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眸子渐渐被阴翳覆盖了。“你放心。”

他只对她说了三个字。这是一句说到做到的承诺。……中午头，天空中开始飘雪，没多久，地上就落了一层白。刺骨的北风呼啸着从窗户口刮进来，薄景遇冷漠的脸和声音都一同融进这冰天雪地里。“……人找到了，在哪？”

“好，看住他，别让他跑了。”

挂断一个，紧接着又拨出另一个。那头过了许久才接，听着心情颇好。薄景遇没再叫大嫂，而是指名道姓叫道：“关熙悦。”

“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太闲太舒服了。”

“阿遇，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惊讶困惑，装的煞有其事。薄景遇的声音很淡，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既然在那边过得很舒服，那就不用再回来了，昱程也不劳你操心，没有你，他被教的很好。”

“薄景遇！”

这话终于是掐住了她的命门，那头的声音激动起来，连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薄景遇说：“你该长长记性了，为了我哥跟昱程，我已经容忍太久了，关熙悦，老老实实在新西兰待着，再招安安一下，薄家大少夫人的名头也保不了你！”

关熙悦急了，语无伦次，“你不能这么对我，阿遇你误会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昱程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不管他，他已经没了爸爸，怎么能再没了妈妈……”“有你没你有什么区别吗？”

薄景遇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也是区别的，没你更好……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相较于你这个母亲，昱程更喜欢安安。”

那头哑了声。“所以你放心，我跟安安会把昱程教的很好。”

薄景遇风轻云淡撂下最后一句，在关熙悦发出尖利喊声的瞬间，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站了片刻，转身往病房回。病房里，安笙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抓着母亲的手不住摩挲。那只手干枯发黄，凉冰冰的，像冻在冰里的枯枝一样僵硬。明明前次过来的时候，这只手抚摸她的脸颊，还是那样的柔软温暖。“笙笙，你看妈妈精神多好，刘医生说再过不了多久，妈妈就能完全出院了。”

“妈妈好好努力，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才能好的快……”“笙笙，你早点来接妈妈回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