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萧宫台大怒,与纪洇闹得不欢而散。
他前脚离开,纪洇后脚就叫李木烧了他带来的那些礼品。
“小姐,信已经送去了。”芷兰端着熬好的药进屋。
闻言,纪洇放下手里的书,表情有一瞬的失神,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她本想亲自去送那封信的,可她实在没脸,也没有勇气去送。
那封信里其实是她抄写的佛经,算是她为金捕头能尽的最后一份心意。
灯笼里也没有什么信。
不过是为了诈萧宫台罢了。
一想到那晚,萧宫台就在不远处盯着……
纪洇就一阵恶寒。
萧宫台想要纳她,便默许孟侍郎对付她,又知她现在的处境难过,那日剿匪回荆州,为表重视,他当日就该来找她的……
得知金捕头被杀的时候,只有萧宫台最为冷静,或许是生性使然。
可是当她隐约猜到,她这些时日的遭遇也有他的关系,何况恐怕只有他的身手能让金捕头一刀毙命……
她那日也是气极了,现在想想,言语中也有羞辱的意思。萧宫台没有一怒之下杀了她,算是能忍的了。
被她一个商女嫌恶至此,萧宫台大概也不会再纡尊降贵缠着她不放了。
这倒是好事。
至于他要找麻烦……
纪洇心中微冷,她现在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小姐,吃药吧。”香儿搅着汤药,端过去准备喂纪洇。
纪洇看着那碗热乎乎的药汤,忽然有些后悔,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香儿他们。
那日还是太冲动了。
她自己没什么,只怕萧宫台会对香儿他们下手。
但愿他没有龌龊到那个地步……
“掌柜的,掌柜的,我刚刚听说王爷离开荆州了!”
李木兴奋地跑进屋子,他刚刚在外面买菜呢,听到这个消息,菜都来不及买就跑回来了。
听到这话,整个屋子的气氛都明显地鲜活起来。
芷兰迎上去,压抑着语气里的激动:“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道听途说的?”
李木把菜篮子往桌上一放:“当然了,这话我哪儿能不打听清楚就瞎说呢?掌柜的这几日病着足不出户,你们又跟在身边伺候,怕是不知道外面出了大事!”
香儿眼睛一亮,一脸好奇地看着李木,连刚喂到纪洇嘴边的汤匙都收了回来:“李木哥哥你快说,出了什么事呀?”
纪洇:“……”
李木清了清嗓子:“听说西戎那边的蛮子最近不太老实,大肆招兵买马,囤积粮草,咱们大启周边好几座城池都被吞了,这次王爷剿匪有功,得了圣上重视,便下急诏派他去镇压一番!”
芷兰问:“所以王爷这是要去打仗?”
李木点点头:“西戎那边来得突然,又远在边关,王爷估摸着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意思就是他们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萧宫台问罪而惶惶不可终日,能过段安生日子了。
纪洇靠着床柱,怔怔凝视着床帘上的细穗,忽然笑了。
萧宫台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永远留在西戎的战场吧。
一向沉稳的芷兰这时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松快的笑。
“还,还有一件事……”
这时,又传来李木支支吾吾的声音,他表情有些不自然,似难以启齿一般。
纪洇看向他:“怎么了?”
“掌柜的,咱们的银子快用完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又沉默下来。
这些时日他们使的银钱都是李木和芷兰自己攒下的银钱。
那晚也只有他们两个的银钱没有被盗。
芷兰先开口道:“先熬过这几日,我绣些东西拿去换些银钱。”
纪洇垂眸,似在计算什么,然后便抬头浅浅一笑:“不必,过两日会有人给咱们送银子来的。”
李木和芷兰面面相觑。
掌柜的……不会是饿傻了吧?
两天后。
“是你?!”
李木瞪着眼睛去瞅站在门口的那人。
正是消失多日不见的孔范童。
自从那日纪洇被柳掌柜扫地出门,这个孔范童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连个影子都没了。
李木等人一致认为这小子是怕被连累,躲起来了。
孔范童背着个小包袱,脸上挂着热切的笑。
李木一个闪身从门边抄了一根棍子,指着孔范童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缩头乌龟还敢回来?!我们掌柜的对你的信任全喂进狗肚子了!”
孔范童吓得小脸一白,差点给李木当场跪下。
李木棍子要落下的时候,孔范童连忙护住头,跟个泥鳅似的从李木胳肢窝钻了过去。
一边往院子跑一边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李兄你冷静点!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谈啊!”
“我跟你谈个屁!谁让你进去了,给小爷滚出来!”
李木提着棍子跟在后面追着。
明明孔范童还比李木大几岁,偏偏怂的跟李木孙子似的……
看见听到动静的纪洇出来,孔范童麻溜地钻到了她身后躲起来了。
“掌掌掌掌掌柜的!您快帮我解释解释啊!”
孔范童快哭了。
还没等纪洇说话,芷兰就从一边走过来,冷哼一声,拧住了孔范童耳朵。
“哎呦呦哎疼疼疼疼--”孔范童捂着耳朵哀嚎。
“你还回来做什么?掌柜的最近一身麻烦,怎么不怕被牵连了?”
芷兰叉着腰,一副母夜叉的模样。
她一向最沉稳知礼,看来也是对孔范童这些时日消失不见,也是有不少怨气的。
纪洇叹了口气,让香儿去拦住李木,自己则是去劝芷兰。
“芷兰,别怪他,这些时日孔范童不见踪影,其实是替我办事去了。”
芷兰一愣,手上的力气也松了。
纪洇看向正在揉耳朵的孔范童,失笑道:“还不拿出来?”
闻言,孔范童连忙将身上的包袱解下来,两下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白银。
那日纪洇猜到有人在针对烟雨斋的时候,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取了铺子里一部分的银钱交给孔范童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而她自己则是去找了柳掌柜……
其实柳掌柜当真是误会纪洇了。
她没有什么野心,待在青石县好好经营个脂粉铺子,偏安一隅,就足够了。
若真要说什么野心,纪洇倒从未想过将铺子做大做强,甚至开到天京去。
酒香不怕巷子深。
她要的,是把人引来,而不是自己去迎合别人。
只是没想到铺子会突然遭此横祸。
纪洇摸不清背后是谁在捣鬼,只能暂时装病示弱,打算静观其变。
但她也只能猜到自己是否无意中得罪了哪位大人。可若不是芷兰提醒,她根本不可能往孟侍郎身上想。
若是孟侍郎所为,那么一切都能说通了。
报复罢了。
接着就是银钱被盗,钱户被封,店铺被烧……
只不过始终没有伤及她的性命,这时她又想到芷兰说的,孟侍郎曾经求见过萧宫台,所以她隐约有了猜测,却不敢确定。
直到萧宫台剿匪回来,便立刻迫不及待过来要纳她……
纪洇看向孔范童怀里的银子,萧宫台还是太着急了。
也是上天垂怜,孟侍郎报复完了就离立刻回了天京,而现在萧宫台又出征打仗……
否则面对他的打压,她当真是难以招架,无计可施。
知晓这些都是纪洇的安排后,李木方才的怒气消了大半,他扔了手里的棍子,拍了拍手,一脸的好奇:“掌柜的,您怎么就算准了咱们没钱的时候,叫孔秀才送银子来呢?”
纪洇抿唇淡淡一笑:“并非是我算得准……”
她看向孔范童,孔范童将银子往桌上一放,接过她的话继续道:“那日掌柜的将银子给我时,就说了,若一个月后没有传来她的死讯,就叫我带着银子来找她。”
说着,他瞅了一眼没有炭火供着的堂屋,冻得他搓了搓胳膊,嫌弃地看向李木:“没想到啊,若不是我送银子来的及时,掌柜的跟着你这样的粗人,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
粗人·李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