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洇出了药铺,一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巷子里。
她站在院门口,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恐慌。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苏歧。
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害怕他明明猜到了一切却装作不知……
可这里是她的家,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呢?
纪洇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了臂弯中。
太阳完全陷落。
晚风轻轻拂过时,带来微微的凉意。
纪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时,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回家吗?”
他的声音与平时无异,一样的温和,只唯一不同的,是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虚弱。
她身体一僵,慢慢地回过头,只见苏歧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看着她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只那张脸却明显透着病气的苍白。
纪洇鼻尖一酸,她极快地站起身,扑进了苏歧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
“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苏歧拥抱住她,在她后背安抚似的拍了拍,听到她的话,顿了顿,缓缓点了点头。
“嗯,无碍。”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衣襟那里传来些许温热湿润的感觉。
几乎是瞬间,苏歧便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他眼中划过一抹无奈,然后便拉开她的手臂,与她分开了些距离,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泪痕。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被泪水浸润显得格外清亮,犹如上好的宝石一般。
苏歧眼神变得柔软,手指在她微红的眼尾轻轻摩挲了两下,接着用手掌捧起她的脸颊,俯下身吻住了她。
唇瓣相贴温软的触感,纪洇眸中微微一颤,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
很快她便放松下来,双手伏在他的胸膛,慢慢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不要想。
其实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与苏歧亲近是什么时候了。
她厌恶自己这副被萧宫台沾染过的身子。
渴望靠近苏歧,可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害怕脏了他。
但她最怕的,是苏歧的疏远,是来自苏歧的厌恶……
纪洇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离宫后,她试图试探苏歧是否对她存有芥蒂,主动缠着与他亲近时的画面。
她一直以为苏歧是嫌弃她,才不与她亲近。
直到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在她的追问之下,才知道了萧宫台背地里给苏歧下药的事。
苏歧为了安抚她的不安,不惜将还未愈合的伤口撕开,血淋淋地暴露在她面前。
哪怕他已经遍体鳞伤。
感到欲绝般的痛苦后,从那时起,纪洇再也不敢提及这些……
苦涩的滋味堵在纪洇喉间,眼睫不住地轻颤着,泪水就像打开了某个关口,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滑落。八壹中文網
接着她听到一声轻叹。
微凉的指尖为她拭去脸颊的泪珠。
“今日怎么如此爱哭?”
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从前你总缠着我,换到我时,反倒哭起来了。”
接着,苏歧故意做出落寞的模样,“竟这般嫌弃我吗?往日该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才故意装出来哄骗……”
纪洇破涕为笑,她知道他是为了哄她,心里顿时酸软一片,她踮起脚,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
“阿歧,待你身体好些,我们便启程回金陵吧。”
苏歧握住她的手,与她额头相抵,微微一笑,“好。”
可这天过后,苏歧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他们去金陵的日程一推再推。
纪洇请来了许多的大夫,开了许多的药方,他的身体总不见一点起色。
纪洇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之前明明都还好好的。
有时她甚至想就此妥协,继续给他用御药。
可每当她试图开口,苏便会安静地看着她,即便什么也不说,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事苏歧都会答应她。
唯独这件事,苏歧前所未有地固执。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入冬后,苏歧直接卧床不起。
大雪过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空气中都带着冬日的冷冽。
纪洇端着药,站在门口,刚要推门,剧烈的咳嗽声便透过门传了出来。
她努力压下心里的涩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歧倚靠在床头,一手拿着书卷,一手半握成拳抵在唇边不住地咳嗽着。
只见窗户打开着,屋里带着明显的凉意。
纪洇忍不住蹙眉,她连忙将药碗放下,走过去将窗户关了起来。
“你身体未好,不能受凉的。”
她将药碗重新端起,走到他床榻边坐下。
苏歧淡淡一笑,“太闷了,便想着开窗透透气。”
纪洇想说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捏着汤匙在药碗中搅拌着,药味顺着热气慢慢飘散开。
苏歧眸色微深,脸上的笑也淡了些。
这副药,他吃了这么多年,实在太熟悉了。
纪洇自然知道他所想,“阿歧,我……”
她搅拌的动作停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