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见这人行动奇特,心知有异,不敢怠慢,说道:“我不喝酒,您老人家喝罢。”言下甚是恭谨。
洪七公向杨康道:“这个漂亮的少年郎,你喝不喝?”
杨康摇了摇头,见他望着自己手中的青竹饭和烧烤,喉头一动一动,口吞馋诞,心里暗笑,当下将青竹饭并抓了一大串烧烤,一起递给了他。
洪七公大喜,夹手夺过,风卷残云的吃得干干净净,一面吃,一面不住赞美:“妙极,妙极,好久都没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啦!”
杨康微微一笑,又抓了一大串烤肉递给他。
洪七公谦道:“那怎么成?你们两个还有这小娃都还没吃。”他口中客气,却早伸手接过,片刻间又吃得只剩竹扦。
杨康见他实在吃得太快,待会自己和郭靖还有儿砸都没得吃了,便抓了五根烤肉递给郭靖,一根递给儿砸,所幸他们买的东西多,多一个人分食也足够。
洪七公拍了拍肚皮,叫道:“肚皮啊肚皮,这样好吃的烤肉,很少下过肚吧?”
郭靖和杨康都噗哧一笑,杨康笑道:“我这烤肉,得入丐帮帮主的尊肚,真是荣幸之至。”
洪七公微微一讶,说道:“你这少年竟知道我是丐帮帮主?”
他从怀里摸出几枚金镖来,说道:“前儿个见到有几个人打架,其中有一个可阔气得紧,放的镖儿居然金光闪闪。”
“老叫化顺手牵镖,就给他牵了过来。这枚金镖里面是破铜烂铁,镖外撑场面,镀的倒是真金。娃娃们你拿去玩儿,没钱使之时,倒也可换得七钱八钱银子。”
说着便递给杨康、郭靖,郭靖摇头不接,说道:“我们当你是朋友,请朋友吃些东西,不能收礼。”他这是蒙古人好客的规矩。
洪七公神色尴尬,搔头道:“这可难啦,我老叫化向人讨些残羹冷饭,倒也不妨,今日却吃了你们两个少年这样一顿好饭,受了这样一个天大恩惠,无以报答。这……这……”
郭靖笑道:“一顿饭算甚么恩惠?”
杨康却道:“这顿青竹烤肉饭虽然不错,但我还有几样拿手小菜,倒要请你品题品题。咱们一起到前面市镇去好不好?”
洪七公大喜,叫道:“妙极!妙极!”
郭靖道:“您老贵姓?”
那洪七公笑道:“问你这漂亮的康弟吧。”
杨康笑道:“老前辈姓洪名七,大家都称他作洪七公,是丐帮的帮主,中原五绝之一的北丐。”
郭靖恍然笑道:“哦,我想起来了,康弟你之前跟我说过的!”
杨康又对自己儿砸道:“叫洪太公。”
杨龙儿大声叫道:“洪太公好!”
洪七公哈哈一笑,看来也挺喜欢杨龙儿的。
几人向北而行,还没到扬州,只来到一个市镇,叫做溪缘镇,投了客店。
杨康拉着郭靖对洪七公说道:“咱们俩去买作料,你休息会吧。”
洪七公呵呵一笑,眯着眼靠在椅上打盹。直过了大半个时辰,郭、杨二人才买了菜蔬回来,入厨整治。
郭靖一起去帮忙,杨康自然应允,他二人一路上都是同吃同住。
又过小半个时辰,洪七公打个呵欠,嗅了两嗅,叫道:“好香!那是甚么菜?”伸长了脖子,不住向厨房探头探脑的张望。
厨房里的郭、杨二人见他一副迫不及待、心痒难搔的模样,不禁暗暗好笑。
厨房里香气阵阵喷出,洪七公搔耳摸腮,坐下站起,站起坐下,好不难熬,于是捏捏杨龙儿的手掌心道:“你太公我就是这个馋嘴的臭脾气,一想到吃,就甚么也都忘了。”
伸出那只剩四指的右掌,说道:“你爹爹有没有教过你一个词语教做食指大动?”
杨龙儿道:“没有哦。”
洪七公笑道:“没有也没关系,太公告诉你,这个词的意思是只要见到或是闻到奇珍异味,右手的食指就会跳个不住。”
杨龙儿笑道:“是这样啊。”
洪七公笑道:“有一次为了贪吃,误了一件大事,我一发狠,一刀将指头给砍了……”
杨龙儿呆道:“太公,不痛吗?”
洪七公叹道:“痛啊,但指头是砍了,太公这馋嘴的性儿却砍不了。”
说到这里,杨康终于淋汁摆盘,和郭靖一起把菜端了出去,放在桌上。
但见盘中一大盆碗白米饭,三只酒杯,另有五大碗菜肴。
杨康对自己的厨艺甚是满意,看着洪七公,见洪七公在哪里闻着菜肴的味道,垂涎若滴。
洪七公只觉得甜香扑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只见一碗是炙牛肉条,只不过香气浓郁,尚不见有何特异。
一碗却是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的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的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的了。
一碗是五个红彤彤的卤猪蹄子,上面淋着又香又浓的酱汁。
一盘又是碧油油的细丝青菜,上有红椒切碎,红绿映衬。
最后一盘竟是喷香扑鼻的白嫩嫩的叫花鸡。
杨康在酒杯里斟了酒,放在洪七公前面,笑道:“七公,你尝尝我的手艺儿怎样?”
洪七公哪里还等她说第二句,也不饮酒,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洪七公闭了眼辨别滋味,道:“嗯,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还有一条…是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
杨康拍手赞道:“好本事,好本事。”
郭靖听得呆了,心想:“自己和和康弟选了这许多肉,他居然也能猜出。”
洪七公道:“肉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几般变化,我可算不出了。”
杨康微笑道:“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变,为五五梅花之数,这肉条又形如笛子,所以叫做‘玉笛谁家听落梅’。这‘谁家’两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是吃客中的绝顶高手。”
洪七公大叫:“了不起!”也不知是赞这道菜的名目,还是赞自己辨味的本领,拿起匙羹舀了两颗樱桃,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汤好看得紧,有点不舍得吃。”
在口中一辨味,“啊”的叫了一声,奇道:“咦?”
又吃了两颗,又是“啊”的一声。
荷叶之清、笋尖之鲜、樱桃之甜,那是不必说了,樱桃核已经剜出,另行嵌了别物,洪七公闭了眼道:“这樱桃之中,还嵌了豆腐。”
洪七公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斑鸠汤,又有个甚么古怪名目?”杨康哈哈大笑道:“可没什么名目,只叫做樱桃汤罢了。”
洪七公笑道:“它可与十多年前我在皇帝大内御厨吃到的樱桃汤相比了。”
杨康一笑,只见郭靖往自己的碗里舀了好几个樱桃,不由心中微暖,他同样给郭靖的碗里夹了肉。
洪七公又夹了那绿油油的青菜,笑道:“好吃好吃!”同时问道:“这菜有名字吗?”杨康笑道:“这青菜叫做燕草如丝,这个是卤猪蹄,这个是叫花鸡。”
洪七公不住口的吃牛条,喝鲜汤,吃卤猪蹄,吃鸡肉,塞青菜,连酒也来不及喝,杨康见他吃得好快,忙对郭靖笑说:“郭靖,龙儿,咱们也快吃。”
郭靖一笑,端起饭碗,时不时朝杨康、杨龙儿碗里夹菜。
四人大吃大喝,不一会儿,就把整个菜肴都吃完了。
洪七公摸摸肚子,对杨康笑道:“好吃好吃,你这少年做菜的手艺可比皇宫的御厨啦!”
杨康笑道:“还好还好。”
洪七公又道:“你们两个少年都会武艺,我老早瞧出来啦。看你们的模样,还带着一个可爱的孩子,应该是最近江湖上那对后起之秀,郭靖与杨康吧?”
杨康笑道:“七公慧眼如炬。”
洪七公看了他们一眼,觉得郭靖气度凝实,脚步稳健,确是个可造之材,而杨康似乎有些捉摸不透,道:”好罢,吃了这样好东西,看来我得教几手啦。来来来,跟我走。”负了葫芦,提了竹杖,起身便走。
郭靖和杨康带着杨龙儿跟着他来到镇外一座松林之中。洪七公问郭靖杨康道:“你们想学甚么?”
郭靖心想:“武学如此之广,我想学甚么,难道你就能教甚么?”
正自寻思,杨康道:“七公,我已有师门,且这师门不同寻常,故而把我的份让给郭靖吧。”
洪七公笑道:“我听江湖传言,你师父是重阳真人的友人?”
杨康笑道:“正是。”
洪七公笑道:“好吧,来来来,你们打一打,让老叫花看看再指点。”
杨康把杨龙儿放在地上,洪七公一签杨龙儿,杨康看向郭靖道:“靖哥,认真打吧!”郭靖点点头。
杨康叫道:“看招!”抢近身来,挥掌便打。
郭靖起手一架,杨康变招奇速,早已收掌飞腿,攻他下盘。
洪七公叫道:“好!”郭靖使开南希仁所授的南山掌法,双掌翻合,虎虎生风,洪七公听他掌风力道,不由微微一惊,没想到这傻小子内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浑厚。
杨康窜高纵低,双手化身天罗地网,有心用了比郭靖更高三分的力道,诱他出蕴蓄九成功力的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