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澜瞟向方才离开的水牢。
她说道:“不是有现成的么,刚死透的。”
那名金国奸细的血。
慕容烬淡淡道:“不需要至亲之人的血?”
楚云澜看向他的身体。
她是不会再让慕容烬犯险的了。
他虽然身子强健,但到底是被刀子捅进血肉里,真真切切淌了好些鲜血的。
他也是人,再强的人也会倒下。
所以,她得骗他。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七弟已经是第二次引蛊了。第一次是我的血,第二次是你的血。剩余的,我们可以敷衍些。不会怎么影响。”
子母蛊喜欢新鲜的血液,她可以伪造,骗过虫蛊。
往血里面加薄荷叶,虫蛊对这种清新的血的味道很是敏/感,会误以为是新鲜血液。
这样,就不用每日放血了。
慕容烬直直的看着她,他怎么从未发现,她懂的这么多。
他沉思了一会儿。
既然七弟体内的蛊毒可以用别的血,那他也可以暂且放心。
他身上的伤口微微有些黏腻,意识到可能血又染上了纱布,他隐隐有些不适。
他抬步走到她的床榻上,坐下。
“你来,为本王换药。”
他今日一早,就在水牢里审讯,还没来得及换药。
这会找她,也有想让她帮他换药之意。
昨夜她睡姿也不老实,不是没碰到他的伤处。
楚云澜看在他是为她受伤的份上,她从房里拿出干净的纱布来。
她提步走到他的身前,半蹲下。
“劳烦王爷把衣裳脱了。”
她看着他,说道:“这种事,我不方便代劳。”
慕容烬正对着女人。
他凝着她清艳动人的脸,哑声道:“有什么不方便。本王身上,你不也都看了个遍么。”
他说完,当着她的面,扯开了衣袍。
衣袍掀开,露出他已经被血浸透的纱布。
他胸膛坚实宽阔,毫无避讳。
楚云澜饶是知晓他不关心自己身子,却也在看到血的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她伸出手,覆了上去,缓缓为他摘下纱布。
他曾经行军打仗时,又是在哪个角落里自己上药。
无数个伤口疼的夜里,又是生生的挺过去的么。
其实他身上很多伤,都是当时没来得及及时医治,拖得严重了,落下的伤疤。
“慕容烬,你很少请医者为你治伤么。”
她起身,将他身上的纱布,缓缓的放在了一旁。
这条本来干净洁白的纱布,此刻已成血条了。黏黏糊糊的。
她看了,也不太忍心。
他的视线追随着她,他淡声道:“本王不会将医者随身带着,会扰乱军心。本王越是装作不在意身上的伤,他们跟着本王越是有信心。”
一个好的领军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他领着他们,出生入死,也不想让他们无人可依。
楚云澜的手一顿。
她沉默了许久。
心底,泛起了阵阵的共鸣与酸涩。
这大概也只有亲身体会的人能懂吧。
记得一年前金国与大启国大战,那时军营里有人得了疫病,她也不甚感染,却愣是自己扛了过来,她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去通知医师谢珩过来。
最后,虽然金国败了,但伤亡并不惨重。
她当时是在回城的马背上,倒了下来。昏迷了七日七夜才醒,险些没能熬过去。
这一点,她与慕容烬很像。
楚云澜把药粉,缓缓散落在了纱布上。
她边为他包扎,边问道:“王爷可有什么敬佩之人么。”
他现在已是百战百胜的战神王爷了。
不知他心里,可有什么敬仰之人。她只是有些好奇。
慕容烬抬起眸子,看着她,“有。”
他动了动唇。
“本王的一名得力大将,当年死在谢宴的毒手。他跟着本王出生入死,却死在了卑劣小人的手里。”
那一年,他一人逼退了十万大军。
但最后,却是带着忠将的尸体回京埋葬。
自此,他与谢宴的梁子,结上了。
他日,他必取小人狗命!
慕容烬的眸子,带着深深的冷意。
楚云澜抿唇。
当初那场战役,她阻拦过的,只是没能阻拦成功。
那时她身单力薄,自己都无暇顾及,更别说顾及敌国的将领了。
她缓缓将他的纱布,打了一个结,又去换他掌心上的纱布。
慕容烬伸出手掌,他淡声道:“除此之外。还另有一名女子。值得本王钦佩。”
他想起那名女子,便觉得几分惋惜。
半年前,她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继续上药,满不经意的问道:“什么女子。王爷仰慕的人么。”
楚云澜看着他手指上的茧子,掌心里满是伤痕。
这本该是个锦衣玉食的身份的。
这手,应不该是握了刀剑,千疮百孔的。
良久,慕容烬启唇,他道:“金国长公主。云澜。”
他此言一落。
楚云澜整个人的身形狠狠摇晃了一瞬!
她几乎是错愕的缓缓抬头看他。
手里的药瓶,几乎被她抖掉。
“什么?”
许是她眼底的错愕,让他不由得有一些不适。
他想了想,可能是她们两人名字比较相像,她才这么惊讶吧。
“你二人的名字,有些像。”
他声音低哑道:“本王之所以钦佩她的原因,是因为,本王听闻她只有十六岁的年纪,贵为金国长公主,她却能在一夕之间执掌朝政,做到游刃有余。而并非沉浸在失去金国皇帝的痛苦中。一年前的那一场战役,她更是亲自领军上阵。”
他只记得,那次还爆发了瘟疫,他军营里死了不少的大将。
后来有一人来报,称不知名的人送来了一些草药,说是可以医治疫病。
最后,他查到给草药的人,正是金国的长公主云澜。
一个对敌国的将士,都能如此心善的女子。这是多宽广的胸襟。胜过男子。
只可惜,她最后死在了众叛亲离的下场下。
他曾经打听过她的死因,她的亲叔叔舅舅,曾经辅佐她父皇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全部倒戈相向,投靠了谢宴,谋朝篡位,将她逼死在了金銮殿。
这份人情,他一直也没能偿还。
日后,也没有机会了。
楚云澜闻言,她一声不吭,将自己微红的眼圈掩盖住。
她将他的手换药包扎完。
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被人记住着。
她以为在这世间,不会再有人记得她长公主云澜了。
没想到那个人,却是他慕容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