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鸡飞狗跳之后，老妇人和自家老爷们儿扶起地上的儿子和孙子，直到确认自家儿子只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儿，狗蛋儿有亲爹做肉垫子，更是连点油皮儿都没破，老妇人这才瞪向了陆无霜几人。

这一看，就发现忍冬已经被陆无霜和空青秋桑护在了身后。

老妇人顿时就跳了起来：“你们是谁，跑到我家来放肆也就算了，还想拐走我儿媳妇？老天爷快开开眼吧，有人要逼死我这老太婆了啊……”

呼天抢地的嚎声响彻整条胡同，惹来不少看热闹的人聚在门口，朝着里面指指点点。

陆无霜就似没听到一般。

她握住忍冬粗糙且冰凉的手，将她袖子轻轻往上一捋，便见着手臂上那新旧交错的伤痕。

只一截手臂便是如此，可想而知被衣物遮挡的其他地方会有多少伤。

她一时怒不可遏。

“既然你想嚎，那我今天就让你嚎个痛快！”陆无霜一字一顿地道。

说话的同时，朝着秋桑伸出了手。

秋桑脑中灵光一闪，解下系在腰间的鞭子，递到了陆无霜的手里。

陆无霜接过鞭子，朝着那老妇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抽。

她未曾习过武，是真的凭着满腔愤怒在乱抽一通，但饶是如此，大部分仍抽到了老妇人的脸上手上身上，留下一道道深红的鞭痕。

那老头子以及李二先前还愤怒不已，待猜出陆无霜的身份，又见着老妇人的下场，却是犹如鹌鹑一般缩到了远处。

空青和秋桑一时鄙夷不已。

而那老妇人，先前还有心气儿一边嚎一边不干不净地骂，后来痛得狠了，又得不到自家男人和儿子的救援，也就只能求饶了。

“别打了别打了……”

“是我嘴贱，是我错了……”

“贵人小姐饶了我吧……”

陆无霜一直抽到没力气了，这才停了下来。

她没看那一家子，只看向到此时仍在默默流泪的忍冬。

“忍冬，你想怎么处置这一家子？”陆无霜紧紧握着忍冬的手，“无论你想怎么做，只要你心里能够痛快一些，都可以！”

忍冬因为“都可以”这三个字，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但这三个字显然也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她渐渐止住泪，看向院子里那三大一小。

在看到李老头和老妇人，以及李二时，她的眼里只有厌恶与痛恨，可当目光落在那只比她膝盖高一点的孩子时，除了厌恶，又多了些怜爱与愧疚。

也正因为如此，忍冬有些挣扎。

那孩子显然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虽然不敢跑过来，却朝着忍冬伸长了手，哭喊道：“娘，娘，你别不要狗蛋儿，狗蛋儿以后会乖乖的……”

院子里一时只能听到属于孩童的尖利哭声。

陆无霜知道忍冬在挣扎什么。

她厌恶这一家老小，可母亲的本能又让她不能完全割舍她的孩子。

“忍冬，我说过，只要能让你心里过得去这个坎儿，做什么都可以！”

“你恨他们，那就打他们个半死，哪怕把他们打死，也有我给你兜着底！”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就当你从来没有生过他。”

“若你舍不下他也可以，咱们带着他一起走，虽然现在长歪了，但这么小的孩子想要给掰直也并不难，实在掰不直哪怕打碎骨头重新拼，也总能让他有个人样儿……”

“只要你心里能够舒坦，什么都可以！”

听着这些话，李二一家怕得都拿了哀求的目光看向忍冬，狗蛋儿更是连哭都不敢再哭了。八壹中文網

院子里鸦雀无声。

忍冬没有看那一家老小，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一直握着她的手给她勇气的陆无霜。

她的主子，来接她了。

她早就知道，主子一定会来的。

她一日日苦苦熬着，就是为了等到这一日。

她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主子一定不会嫌弃她的。

既然如此……

她也就安心了。

“主子，您带我走吧，我只想离开这里。”忍冬道。

李二一家顿时松了口气。

只有狗蛋儿，却是“哇哇”大哭了起来。

但这一次，已经做了决定的忍冬眼里却没有任何的挣扎不忍了。

陆无霜点头，一边牵了忍冬的手往外走，一边吩咐空青与秋桑：“好好招呼他们，小的就算了，两个老的那一份，就都算在他们儿子身上吧……”

空青和秋桑点头。

很快，院子里便传来了李二的哭嚎声。

陆无霜带着忍冬出了院门。

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呼啦啦”一下四散而开，给两人让出宽敞的通道来，往常那些总是拿了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忍冬的妇人们，此时眼里只剩下了敬畏。

顶着这些敬畏的目光，踩着巷子里污浊的泥水，忍冬一步步走出这困了她四年的巷子。

仿若新生。

陆无霜带着忍冬登上马车。

车厢里静默了一会儿，忍冬道：“主子，我没有带走那个孩子……您会觉得我狠心吗？”

陆无霜在忍冬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忍冬，我说过，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忍冬便又流下泪来。

“那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只有小小的一团，我那时看着他，也曾想过既然生下了他，就定要好好将他抚养长大……”

可后来，无休无止的毒打诋毁打击谩骂找茬，身上新伤添旧伤，旧伤又添新伤，心里的伤也让忍冬渐渐变得麻木起来。

但最让她难受的却是，她去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儿子，耳濡目染之下，与那一家子一般看不起她，才一岁出头就已经知道朝着她挥拳头了。

如此，让忍冬如何能不寒心？

有多少次，明知道是这一家子故意将她往泥里踩，可连那么小的孩子都如此，时间久了，忍冬便也总忍不住想，是不是她真的就这么没用，所以才遭遇了这一切……

心如死灰，也便是如此了。

那段时日，忍冬数次将锋利的剪刀比在了手腕上，若不是有一定要等到陆无霜来接她这个念头撑着，她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主子，我知道他还是个孩子，可这些，我都忘不了，忘不了……”

说到后来，又嚎啕大哭起来。

陆无霜没有打断她，直到哭声小些了，这才双手握着她的肩，郑重地道：“忍冬，你听着，你没有任何错，无论是嫁人还是生下这个孩子，都非你所愿，你只是做了让你最好受的选择，与其带走那个孩子，却被往事日日折磨，我更愿意你听从内心做出了选择！”

忍冬含泪点头。

陆无霜不想让忍冬再想到从前的事，转而问道：“半夏她们的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忍冬道，“我们四个……其实离得并不远，只不过当初我们被……的时候，夫人特意吩咐了要将我们盯牢了，所以我们才没什么机会见面，半夏和白芷那里不提也罢，紫苏的情况倒是要好一些，她偷偷来看过我们几次……”

说到这里，忍冬眼里闪烁着泪光：“无论如何，我们都活了下来，主子，我们都活着等到了您！”

哪怕这中间尝过太多的苦，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