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紧紧抿着唇，看着对面的男人。
这是她相伴了二十几年的夫君。
就在几日之前，她还一心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人，因为她不仅嫁了一个好夫君，而且这么多年来夫君心里都只有她一人，哪怕她没能生下男丁，夫君也完全没介意。
可现在，程氏却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一个被蒙在鼓里十几年的傻子！
“夫人……”陆明业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可以理解我的，对吗？”
“前几年你还主动提出要给我纳妾，为何现在你就不肯松口呢？”
“这些年来，因为夫人你没能给我生个儿子，我的同僚明里暗里不知道在怎么嘲笑我，我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吗？”
“我一个三品大员，后宅里却只有你这一个正室夫人，数遍京城有谁可以做到？”
“夫人，你去问问京城各府的夫人们，谁不羡慕你嫁了一个好夫君？”
“……”
程氏听着这些话，不仅没有认同，心里反而滋生出了刻骨的恨意。
“你骗我！”她咬着牙道：“你骗我！”
被背叛被欺骗带来的痛苦与愤怒，让程氏此刻就像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刺猬。
她恨恨地瞪着陆明业，那张因为被呵护了这么多年而向来温柔甚至是天真的脸，此时看着甚至有些扭曲。
陆明业紧紧拧着眉头。
无论是程氏这张再看不出往昔的端庄秀雅的脸，还是她不断重复着的“你骗我”这几个字，都让陆明业心头涌出一阵阵的烦躁。
“陆明业！”程氏咬着牙冷笑不已，“三品大员？若不是沾了霜儿的光，你凭什么做这个三品大员？你那外室子都已经十岁了，十来年前你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官而已！”
陆明业额头青筋都突了出来。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为什么才做了这三品官，但陆明业还是极为忌讳有人这样说，更何况是这样当着他的面说。
这与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够了！”陆明业暴怒：“程氏！我不是在与你商量，我只是告诉你而已！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把他们母子接进府里来，我陆明业的儿子不可能做个外室子！”
“这件事，你不同意也没有用！”
“你二十多年都没能生个儿子，只此一点，我便是将你休了，你娘家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你大可以回你娘家，看看他们支不支持你！”
程氏怔怔地看着陆明业。
往常的陆明业，哪怕已经四十多岁了，仍显得十分俊秀儒雅，叫程氏总觉得自己的夫君与别的男人都是不同的。
可现在……
这个男人，与那些脑满肠肥、只想往女人裤裆里钻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了。
程氏只觉得，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似乎崩塌了。
失去了她在心里给陆明业施加的各种美化，这个男人，变得格外的丑陋不堪。
陆明业不知程氏在想什么，只以为程氏是被自己的话镇住了，他看了程氏一眼，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夫人，你我夫妻二十多载，我们也恩爱了二十多年，不过是一个妾室和庶子而已，又不可能影响到你的地位，你何必为此与我反目呢？”
“你好好想想吧……”
陆明业将话说完，转身离开。
至于他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在陆无霜将事情挑明之后，陆明业生出了将那外室和外室子接回家中的念头，如今都懒得再在程氏面前遮掩了。
许久之后，程氏才木着脸坐了下来。
她想起她与她离心，甚至是不再认她，回了成都府的大女儿。
她想起她自小疼着护着，进了宫的小女儿。
她想起从前那二十几年她自以为幸福圆满的生活。
她想起完全变脸的陆明业。
她不知道她的生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剧变。
但……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那个贱人踩着我的脸进门！”
程氏紧紧攥着手里的丝帕。
……
陆无烟接到宫人的禀报，知道程氏递了牌子求见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允了！”陆无烟迫不及待地道：“去告诉我母亲的人，让母亲明日早点进宫，对了，让母亲与姐姐一起进宫！”
宫人应声退下。
陆无烟这才松了一口气，“陆无霜一定可以化解的，她一定可以的！”
她小声念叨着，脸色也因此而不断变化。
平心而论，陆无烟不想靠着陆无霜来化解她此刻面临的困境，可她思来想去也没找到法子自己来解决此事，到最后也只能向陆无霜求救。
昨日在凤华宫的偏殿，水芸那个贱人当着元景帝的面上演了一出中毒吐血的戏码，还用心险恶地把脏水往她身上泼，惹得元景帝大怒。
若陆无烟真的给水芸下了毒也就罢了，可她虽然确实动了这样的心思，但她如今在凤华宫里还没收拢到足够可信的人手，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做什么好吗？
陆无烟觉得自己简直冤屈死了。
可在她与水芸那个贱人之间，元景帝显然更信任水芸。
若不是还需要她为水芸遮掩身份，再加上太医隔着帐幔替水芸诊了脉，确认水芸中的毒并不致命，陆无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就算是如此，陆无烟也惹了元景帝的厌弃。
她看似唾手可得的荣宠，就这样飞快的离她远去。
也是到这时，陆无烟才意识到，在宫里做个宠妃，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她如今虽然是贵妃，但她得不得宠，也就只是元景帝的一句话而已，但凡元景帝厌弃了她，都不用元景帝做些什么，只韦皇后就能要了她的命。
是以，哪怕再怎么不甘，陆无烟也只能按捺住对陆无霜的厌恨，选择向陆无霜求助。
“陆无霜……”
待她过了这一劫，再同陆无霜算账！
带着这样的心情，陆无烟这一晚彻夜未眠。
第二日晨起时，她的眼下已然多了一片淡淡的青影。
显然，陆无烟虽与陆无霜是同样的年纪，但论保养自己，她可比陆无霜差得远了，就连凤华宫的宫人们在看到陆无烟时，也都忍不住诧异。
她们的贵妃娘娘……
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美了？
陆无烟不知宫人们在想什么，打从晨起就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还往殿外看。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在这样的等待之中，陆无烟只觉得度日如年。
好在，程氏没让她等太久。
“贵妃娘娘，陆夫人到了。”
“快请母亲进来！”陆无烟连忙吩咐道。
不多时，面容憔悴的程氏便被请进了正殿。
陆无烟压根儿就没留意到程氏的脸色不对，第一时间就往程氏的身后瞧，在发现陆无霜没有跟着程氏一起进宫之后，她勃然大怒。
“陆无霜呢？”陆无烟紧紧抓着程氏的胳膊，“陆无霜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