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丽这会儿正刚帮伤者换好了药，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脸上露出一丝疲意。

“绮丽姐，稍后还有一个人过来换药，等做好了这个，您就可以先休息一下了，接下来的由我和啊馋去做就好了。”

“谢谢你，阿满。”

绮丽甜甜一笑，对这个新兵蛋子很是友好。

阿满脸一红，抓着脑袋忙不迭代地就跑走了。

阿满和其他一百多个士兵正是之前司徒谦人临时培养的那一批医疗兵，虽然达不到盈歌三百士兵的要求，但却在战场上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尤其是手把手教人的辐射作用，现在基层已经有千名以上的士兵熟悉了简单急救的流程，用盈歌的话来说，可是有备无患。

绮丽洗了洗手，等把手上残留的药渍和一丁点的血渍洗净以后，又浸泡了另外一种有杀菌作用的药水后，才彻底把手擦干，这才去准备取下一副药。原本大夫也没这般讲究的，但在颜清清的“干净无菌交叉感染”的思想下，她和司徒谦人才走入了这一条“绝对净手”的路，也算是开了医学界的先河了。

“你好，我是准备要帮你换药的绮丽，请你简述一下你的……”

绮丽捧着助手准备好的药渍和白布带推开门时，话才出口，便见到屋子里泰然静坐着的人，愣了一下。

屋内的人倒没有太大惊讶，只是神情多少有些局促，微微抬手打了声招呼：“绮丽，许久不见。”

绮丽这才回神，点点头，“是好久没见了，欢都将军。”

欢都眉头一挑，笑着说道：“叫欢都哥哥就可以了，将军……太见外了。”

绮丽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顺手就把手上的瓶瓶罐罐放到木桌上，这才微笑着接话：“嗯，欢都哥哥。”

简单地寒暄了两句后，两人之间才稍微多回些从前的熟络来。

“欢都哥哥，请你简单地描述一下你受伤的经过以及这伤患持续了多久，多久前才换过药之类的，我要依据这些判断是否需要换其他药。”

绮丽一脸认真地抓着他已经卷起了衣袖的手臂，先用药汁浸润了一下上面的白布带，免得待会斯开时直接把皮肉黏在布带上，增加病人的痛苦。

欢都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愣了下，才点头如实直说了。

“好，我明白了。稍后撕开时会有点疼，你稍微忍一下。”

“嗯，没事……”

话都没说完，绮丽已经把那已经被药汁弄得黄黄绿绿的布带撕下来了，微微有些疼楚，不过相较于战场上受的伤，这种程度与被蚊子叮咬也差不得许多就是了。

“伤口已经没有再感染了，这些坏死的皮肉都已经被黏在布带上了，稍后我帮你换另外一种药，添加了止疼的成分在里头，能帮助你的皮肉再生的。这种药大约三天要更换一次，注意伤口不可湿水，这只手臂暂时还不能干重活，好生注意的话，大约半个月伤口就能结痂开始愈合了。”

绮丽一边说着，手上也没停着，按照伤势调配了相应分量的药剂，最后还有个石杵磨碎了一点闻着有清凉味道的药草，撒进了调好的药膏里。

“这是安宁草，能缓解长新肉时的痕痒的，稍后我给你配口服的草药也会加两味在里头，喝下去以后晚上睡觉能舒服一些。”

“谢……谢。”欢都一时间有点晃神，觉得喉咙沙沙的，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绮丽点点头，没再说话了，用心地在一旁捣鼓着，等弄完了以后，便打湿了干净的帕巾开始清理他手臂上那些残留的药物了。

她的手有些凉，落在他的手臂上，让他的心微微颤了下。明明是那么冰凉的指头，不知为何，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似乎都留下一丁点的炙热的感觉。

“你……变了，变了许多，和从前……似乎不太一样……”欢都望着她认真的侧容，忽然觉得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间竟然长出了女人的媚态，望着望着，竟有些陌生的感觉来。

上一次他们二人的分别并不温情，反而有些绝情的味道在里头，毕竟，他曾经说过一些很绝的话伤害过她，而她，当时还满脸泪痕地朝他大吼着恨他一辈子。

两人这会儿都默契地不提从前的事情，但再见面，却再也没有从前那种感觉了。

“哦？是吗？”绮丽的手顿了下，又继续轻轻擦拭起来，轻笑了一声，“很多人都这么说，大概是吧。”

从前的她是个天真活泼的少女，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如今，天真不在了，她只想努力地学习更多的医术，将来能成为像某人那样的大夫，小女孩的单纯，着实助不了她完成这个梦想。

嗯，真的是不一样了。欢都眼神动了动，随即把视线挪到了一边，没再望她。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偌大的房子里头只听到绮丽撕扯布条的声音以及刮取药膏划到碗壁的声音。

等她上好了药以后，正在一圈一圈轻柔地缠上布带的时候，欢都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与她双目对视，真诚道：“绮丽，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他深吸了一口气，迎向她淡然的目光，继续道：“对不起。从前我曾经对你说过一些混账话，我并不是有意要那么说的……不对，的确是有意的，不过不是那种有意……怎么说呢，反正我不该说那样的狠话，我也并不想伤害你的，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不要再恼我了，好吗？”

绮丽望入了他的眼睛深处，再不向从前那样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了，这一次，坦然而轻松就做到了。

她轻笑了一声，看了眼被他抓得紧紧的，有些生疼的手腕，这才说道：“没关系，欢都哥哥，我没有怪你，也没有生气，你大可放心。”

欢都歉然地松了手，她才揉了揉手腕，继续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感情这些事，没有对错的，循着自己的心去就好了。不过不是我说你，对于女孩子，你果然还是不太懂得怜香惜玉，下次不要这样了，会讨不到女孩子的欢心呢~”

不过，从前他对古灼，倒是十分怜惜呢，哪会这样子鲁莽。

绮丽哂笑了一声，帮他系好了白布带，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起身收拾那些药瓶药罐子什么的。

“你真的……完全不在意了吗？”欢都也不知怎么的，莫名的就觉得心里有些堵，语气苦涩地问了句。

绮丽愣了下，回头，反问道：“难道你想我在意吗？”

想吗？

或许真的有一点。

欢都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股燥意，就好像，就好像曾经还属于他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如今……要远离他的身边了一样。

“是因为那个宋人大夫吗？”欢都望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回来后我听很多人，也包括你阿母她说过，那段时间你与那个宋人大夫走得很近。”太近了。

绮丽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语塞。

缓了一会，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灿然一笑，点头道：“大概……或许是吧。”

嗯，应该就是这样了。

还欺骗自己的心干嘛呢？反正再怎么骗，她终究还是骗不过自己的，不如大方地承认便算了。

而且承认的感觉，还真不赖。

欢都觉得这一刻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光了一样，喃喃了一句：“是……是吗……那，祝你幸福……”他曾经的小女孩。

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在绮丽的脸上，像铺了层金子一样美。阳光里，她笑容灿烂，脸颊绯红地回了句：“谢谢你，欢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