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愧疚，江老太太对秦意如是个什么态度，大家有目共睹，都看得出来。

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她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依旧还是这个没能认回来的女儿。

所以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江朝北跟她的谈话，也就越发至关重要。

人已经回了江家，连带着江家上下大小，差不多都聚齐了。

简念初在往过去走的路上，猜测了很多。

江家占地面积大，不差地方。

所以老太太的灵柩也就停在了家里头。

选了个距离主宅不远的院子做灵堂，孝子贤孙们去过去了。

主宅这边，异常的冷清，被顾铮牵着手走进去，就看到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江朝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到底是陪伴了多年的发妻人没了，有没有感情外人不知道，影响肯定还是有的。

尽管老爷子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变化来，但是身形似乎还是塌了一些。

抬眼望过来的时候，一向精明的眼神，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暗光。

到底，还是老了。

“章慧儿的事情，念初你就停手吧。这算是你们外婆的临终心愿。”

简念初：“……”

在来的路上她就做过各种猜想了，再没想到，江朝北居然会这么直接。

连点儿最基本的铺垫都没有。

事实上，不仅没有铺垫，甚至就连态度，都是不容反驳的坚决。八壹中文網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坚持己见，按照原来的想法送她进监狱。如果那样的话，你丈夫的事业，估计也就再没有什么希望了。

要么就此罢手，大家和和气气的，把你外婆的丧事给办了，一切重新开始。”

简念初：“！”

宁城曾经告诉过她，说顾铮现在的确是艰难。

江瑜泽正倾江氏之力在对付他们，给他们造就了不少阻碍。

却也只是阻碍而已，毕竟那只是江瑜泽。

但江朝北不是江瑜泽，如果他说不会再有希望了，就很有可能真的……会有办法毁了顾铮。

这……这可不是商量，更不是什么要求。

而是威胁！

江朝北，在拿着顾铮的未来，威胁她！

被震的瞪大了眼睛，简念初差点就忍不住自己的惊怒。

“外公您这么做，有没有想过……”

顾铮的感受？

他人可就站在这里呢！

上一次跟老爷子对峙，知道顾铮在江家存在的意义，虽然让她十分不忿，但好歹没有顾铮在场，难受归难受，也不至于那么不堪。

可现在，当着人的面儿就这么说，难道在他心里头，就真的可以，半点儿都不顾及到顾铮了吗？

这可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就算只是磨刀石，只是利用，但那些朝夕相处，手把手的教导，总不是假的吧。

被她这么质问，江朝北沉默了一瞬。

随即开口，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是我教出来的，自然更懂得审时度势。”

审时度势……

简念初心里头阵阵发凉。

所以这就是商人本性，在趋利避害面前，什么都可以让步？

可如果这样，他又凭什么要求他们放手，粉饰太平？！

就凭着他可以任意拿捏顾铮吗？

简念初仔细想了想，然后很悲哀地发现，还真是。

有点气馁。

“既然是这样，那外公，我希望您能记得，他从来都没有过想要对付江氏的打算，也没想过主动背叛。”

所有的一切手段，不过只是为了对抗江家人的打压，为自己争取一席立足之地而已。

“就连离开，也是被迫。”

所以顾铮，不欠江家的。

“您知道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让您毁了他。”

顾铮，骨子里多矜贵骄傲的一个人啊。

真正落到颓废一蹶不振的地步？

不敢想。

说是选择，其实，根本就没得选。

“所以，我也只能……”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从进来到现在，顾铮一直都很安静。

把主场交给这边两个人，他沉默的就像是隐了形一样。

即便是听到自家外公公然拿着他去威胁他家小姑娘，也没吭声。

一直到这会儿了，才终于有了动静。

抬头直视着江朝北浑浊的眼，顾铮开口，一字一句，淡漠而有力。

“我想知道，外公说的重新开始，是怎么个重新开始法？”

江朝北眼神晃了晃，很快又持续透着跟顾铮同款的淡漠。

外祖孙两个，就像是在无声地对弈，要于无声中较个高下。

“自然是，桥归桥，路归路。

以后你能怎么样，都是你的能耐。至于瑜泽，各凭本事吧。”

大概是应了那句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说辞，冷漠归冷漠，依旧还是难免有几分感慨。

所以，这是要彻底两清的意思？

简念初心下骤紧，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扎顾铮心的话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表了态。

“好，我选放过！”

“还希望您，说话算数！”

连声外公，也不乐意再叫了。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江朝北眼底似有情绪翻涌。

不过很快，归于平淡。

甚至，还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下。

“放心，我一把年纪，还不至于诳你一个小丫头。”

简念初：“？”

不至于吗？

说得好像刚刚出口威胁的那个人，压根不是他一样！

不太想继续待下去了，既然已经算是协议达成，她直接扯了顾铮的手就走。

“我们，最后再去给你外婆上柱香吧。”

章慧儿到底还是押对了宝，老太太的名头，好使着呢。

她原本还想着，江朝北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手段让她放弃。

或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许打个亲情牌。

毕竟，谁又能跟已经离世的人计较呢？

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离开江家的时候，简念初甚至还隐约觉着，江朝北此举，怕是另有深意。

转头望过去，顾铮神情隐晦不明。

“念念，我以后跟江家，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其实这样的事实，早就在这段时间的相互博弈中被充分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但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儿，正儿八经当成话题，当面讲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听得出来他音色里头的不对劲。

上一辈子的顾铮，在江朝北死后彻底黑化。

虽然瓦解吞并了江氏的做法有些狠绝了，但很难否认，其中也有老爷子过世的原因在里头。

终究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而这辈子，人没死。

先没了的换成了江老太太。

那些能影响到他性格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但，结果，却是决裂了。

跟一手养大自己的外公决裂，这样的打击，绝对要比一个从来都没有亲近过的外婆离世，要大的多。

紧紧地握着身边人的手，虽然简念初很清楚或许不合时宜，还是问了。

“顾铮，你……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