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留在京城亲自跟进官家订单的杨怿江,也要准备回陪都了。
临行前一日,他带了两份喜庆的金漆挂屏,以及雅致阁准备的丰富年礼,去拜访少府监的崔少监和弘文馆馆主。
到弘文馆外的巷子时,他遇见了上次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小男孩骑一匹青海骢,护在一辆马车旁。
在弘文馆大门外,小男孩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小厮,自己凑到马车车窗下,一脸焦急地说道:“妹妹,那我先去找颜兄了,你和苏家姐儿别乱跑,等我同颜兄说完事,就去梅林找你。”
“哥哥别乱跑才是,还有,若颜公子为难,哥哥莫要为难了人家,否则让伯娘知道了,哥哥又罪加一等。”
马车里的声音尚显稚嫩,但咬字清晰,语调、语速端方优雅,一字一息都极为清灵动听。
属于大家闺秀中的典范。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表情讪讪的,“我知晓,若颜兄不肯,回府后还请妹妹帮忙拦上一拦。”
“哥哥放心,能帮我自会帮的,好了,哥哥快去寻颜公子吧,莫要耽误了时间。”
这时一位守门的小厮过来,恭敬地引了马车去梅林附近的边门。
小男孩则一头钻进弘文馆内,很快就没了影子。
杨怿江猜测马车里坐着的,应该是那程家姐儿。
他站在大门外,觉得这国公府的孩子挺有趣,性格迥异,但都不骄蛮。
今日没有崔少监陪同,他不能进弘文馆。
等接待的学士出来了,他将挂屏和一车的年礼交于学士,便告辞离开。
……
颜殊清在馆主室内,他这几日读书遇到了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在请馆主解惑。
刚问到一半,外厢传来邦邦邦的敲门声。
“颜兄!颜兄!我知道你在里面!”
颜殊清:……
这鲁莽的举止和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程家老三。
陈馆主无奈道:“这将军府的公子,既喜欢校场,又何必来弘文馆呢。”
程家老三调皮捣蛋、不爱读书、性子难管束……这一桩桩在学府内都是出了名的。
那些文官的子女,都被交代了不要同程家老三接触,否则被带坏了或者被揍了,没处说理。
颜殊清笑道:“听说不是他自愿来的,因为家里妹妹要来,所以家里人命他陪着,保护妹妹。”
陈馆主点点头:“他妹妹倒是上进聪慧,将军府一屋子莽夫,没想到能出一位灵秀的才女。”
虽说陈馆主的官位不及程老将军,但两位老人是老相识,有四十多年的交情,所以陈馆主偶尔埋怨嘲讽几句,也不怕得罪程老将军。
外面程三还在疯狂拍门,其他先生来阻止都没用。
“馆主,程三公子大约有急事,学生先出去见见他,下次馆主得闲时,学生再来请教。”
颜殊清昨晚有收到将军府下人的口信,知道今天程三会特意来弘文馆找他。
他也大约知道程三找他的原因。
躬身行礼告辞。
颜殊清走到外间,打开门。
程三握拳敲门时用的力气很大,门开了,一时收不住,拳头朝颜殊清的胸口砸去。
颜殊清反应极快,抬手用两根手指拦下对方拳头。
程三眼睛发亮,“颜兄,你也有练功夫?我们去外面比试比试!”
“别闹了,”颜殊清关上门,朝旁边的先生躬身致礼,然后拖着程三往外走,“我们出去说,不要在这里打扰先生。”
到了廊下,一聊,果不其然,程三是为了前一日在街上打人一事找他。
“颜哥,你那日在场,你一定要去帮我作证,否则我会被我娘打死的!”程三急吼吼地说道。
颜殊清面露无奈,“你打人的时候我在场,可你打人之前我不在,我并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什么打人。”
被打的李公子,其父亲是户部下面的五品官。
官职不算高,但李公子的姑姑李妃,如今在后宫正当宠。
最关键是李公子是李家唯一嫡子。
你将人家手打断了,事出有因还好说,无缘无故的话,人李家肯定得要个说法。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当时那个混账东西调戏民女!我程三一贯路见不平,能不出手,能任由他胡作非为吗?!”男孩理直气壮地道。
“可李公子说那女子是偷儿,偷了他的玉佩,他才拉着人不放的。”
各执一词。
事情发生在街边的小巷内,目前为止没有找到目睹整个经过的证人。
颜殊清经过巷子外时,程三已经将李公子一个背摔,摔在了地上。
巷子里地面不平整,李公子正好摔在翘起的石块上,手骨折了。
“他撒谎!颜兄,你必须相信我,必须给我作证,要不我明天、后天、大后天……天天都来弘文馆找你!”小男孩开始无理取闹。
“马上年关了,我明天不会来弘文馆的。”颜殊清实诚地说道,正月后弘文馆才会重新授课,一个多月后,这粗枝大叶的程三肯定已经挨过揍,并且好了伤疤忘了痛,忘记此一事了。
“那、那我去你府上,反正你不给我作证,我就天天缠着你!”
颜殊清扶住额头,有点头痛。
“罢了,我争取查清事情真相,若是李公子行为不端,我自会替你作证,可若之间有误会,你也该主动上李家道歉。”
他的脾气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好,换做旁人这般纠缠,他早也不理会,甚至会在背后使点小手段,让对方的后果变得更严重,以此报复。
之所以帮程三,是因为他对程三印象不错。
在京城内,程三像个笑话,行事鲁莽,经常闯祸,三天两头挨家里打。
但他知道,程三每一次闯祸的出发点都是善意的。
譬如这一次,程三虽然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但他的确是在路见不平。
颜殊清挺欣赏这种侠义心肠,哪怕很傻,但也弥足珍贵。
“好的好的,颜兄你速度得快些啊,就这两天查清还我清白,要不我怕自己拖不了那么久!”程三交代道。
颜殊清微笑,要求还挺多。八壹中文網
“知道了,有结果我会去将军府拜访,现在我要去藏书阁,你若无事,便自回吧。”
“我要去梅林找妹妹,一起一起!”
藏书阁在梅林附近,同路,颜殊清没说什么,抬步前行。
……
梅林里两个小女娃在捡梅花。
她们看到漂亮的完整的,就捡了放进荷包里。
一边捡一边说话。
苏雪青捧着鼓鼓囊囊的荷包,声音糯糯地问:“绯缨姐,这梅花真的可以做香膏子吗?”
“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香膏做好了能涂手上,做好了我送你一盒。”
程绯缨的两只小手揣在身前,说话时互相揉了揉。
她左手虎口和右手手指都有明显的红色勒痕。
“绯缨姐姐,你的手一定很疼吧,你跟爹娘说不练箭了,来跟我一起练琴可以么?”苏雪青心疼地捧起程绯缨娇嫩的小手,低头噘嘴吹了吹。
“没关系的,我已经不疼了。”程绯缨神色略有几分忧愁,“其实我不怕疼也不怕苦,我就怕自己学不好让家里人失望。”
她练习射箭已经两个月,姿势很标准,可力气不够,府里最轻的一张弓都拉不满。
她马上六周岁,据府里的人说,她的哥哥们,尤其是三哥,三岁时能骑马射箭,六岁时已经会拳法和舞剑,如今八岁,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相比之,她好差劲。
苏雪青也很沮丧,诉苦道:“我也是,娘教我弹古筝,我怎么也弹不好,还有啊,为了年后的牡丹宴,祖母请了教养嬷嬷教我们礼仪,那个嬷嬷是宫里的,可凶了,我一做不好就挨板子,我好难受,为什么一定要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呢?”
说着苏雪青摊开小手。
手心又红又肿。
看来遭的罪不比程绯缨练习射箭的少。
程绯缨看着也心疼,想了想道:“教养嬷嬷一般是教些什么?你与我说说,我们一同练习,可以互相找出对方的不足,一起改进进步,那古筝呢,我也想学的,若府里同意了,我们也一同练习。”
“嗯嗯,好的,谢谢姐姐!”听到绯缨愿意帮忙,苏雪青心情立马晴朗。
绯缨姐聪明和善又对她极好,她有什么不明白的,都肯耐心教她,教的还比那些先生好。
那些先生教的她听不懂,绯缨姐教,她一下就能明白。
“对了,你想学射箭吗?”程绯缨随口一问,她认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雪青不喜欢礼仪也不喜欢古筝,那是否和她哥哥们一样,喜欢习武呢?若喜欢,她可以教的,她教不好,还能让三哥来教。
苏雪青听了连连摆手,“不想不想,我不要习武!”
那些箭啊、刀的,她光想想就觉得好危险、好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