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什么事这般高兴?”
夏蝉走进书房,见杨氏嘴角上扬,笑意怎么都止不住,遂边往香炉里添香丸边问道。
杨氏笑道:“是大哥来信,信里说,他这一次回陪都与爹娘、大嫂商量了,打算仲秋节后,一家人悉数迁来京城。”
夏蝉惊讶:“老太爷和老夫人也一起来京城?是定居京城,不再回陪都了吗?”
杨氏道:“看信里是这意思,如今大哥的营生,多在京城,尤其是这一次将京城所有的冰室产业接下来,大哥更忙了,早前一年有大半时间在陪都,现在一年恐怕都回不去一两次,爹娘年纪大了,需要大哥在身边尽孝,大嫂和侄儿也需要大哥陪伴,思来想去,京城这偌大的营生丢了太可惜,不如举家迁来京城。”
如今杨怿江在京城的各种营生和利润,加起来足有陪都的数十倍。
该作何选择,是个人心中都有数。
“那太好了,从云屏乡到京城,比到陪都方便多了,夫人可以常去看望老太爷和老夫人了。”夏蝉欢喜道。
云屏乡到京城比到陪都少六十里路,而且官道更好走,沿途歇脚的县城也更繁华。
“是啊,我能常回京城看望爹娘了。”
两位老人年纪大了,不适合频繁的路途奔波,所以老人迁入京城后,必然在京城定居下来。
杨氏因为身子骨弱,这十多年里,也只回过两次陪都。
爹娘疼她,想见她但又舍不得她路上辛苦,若能在京城团聚,是再好不过的。
“夫人,要将这好消息告诉黎姐儿吗?”夏蝉盖好熏香炉,在矮榻旁坐下,替杨氏揉脚踝。
杨氏不常出门和走动,这套舒活筋骨血脉的按摩手法,是颜殊清从太医那问来的。
“先别告诉那丫头,免得那丫头高兴得愈发没形了,距离仲秋节还有一个月,待仲秋节过后,爹娘他们动身了,再与那丫头说。”杨氏想了想道。
她两次回陪都,自是都带着戚黎黎的。
两位老人丝毫不介意戚黎黎的出生,对小丫头宠爱有加,而大哥大嫂膝下仅有一子,故对黎丫头亦视如己出,当亲生女儿看待。
黎丫头平日里舞刀弄棍,粗鄙的不行,但心思却剔透,知道谁对她好。
是以对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娘都十分喜爱,不过这丫头和她表哥不对付,凑在一块常吵架。
但小孩儿家家的,打闹争执长辈们也不在意,杨氏只私底下交代黎丫头,揍表哥时下手要有分寸,能使一分劲,就千万别使两分劲。
……
京城,有一家位于东城和南城交界处的酒楼。
酒楼外观并不显眼,正门上甚至连牌匾都没挂。
一楼零星地摆几张桌椅,几乎没有客人,只有掌柜一人规规矩矩地站在柜台后面。
二楼的楼梯掩在门扇内,平日里门扇都是关着的。
日渐西沉,掌柜看了眼时辰,临近申时中刻了,他匆忙喊人将酒楼的正门关上,免得有不长眼的顾客进来,他自己则将通往二楼的门扇打开。
门内门外,仿佛两方天地。
门外简陋得不如寻常小酒肆。
而门内,入目是六扇的仙鹤祥云纹紫檀雕花镶珐琅双面屏风,墙面上鎏金壁灯照在屏风的珐琅上璀璨如星,通往二楼的木梯红色漆雕刻缠枝百花,扶手裹夹金线的纱幔,墙角和木梯转角的汝窑冰瓮散发出白雾般的凉气,衬得门内仿佛仙宫一般。
这时,身穿枣红色罩纱圆领宽袍的汪卓仁,从二楼走了下来。
汪卓仁比起前些年,长相愈发有福气,脸颊上的肉将眼睛挤成一条线,双下巴像两团肉球,瞧着颇喜感。
“老爷。”掌柜忙跟到汪卓仁身后。
“余大人他们到了吗?”汪卓仁瓮声问道。
掌柜道:“还没有,小的已经吩咐人将朝街的门关上,后头能供马车进来的正门打开了。”
“我亲自去接。”汪卓仁大腹便便,肚子上围的镶玉腰带,时不时往下滑。
没多久,酒楼那藏在后方的真正大门,迎来了两辆马车,三顶轿子。
工部郎中余启山率先下马车,并一一向汪卓仁介绍今日的贵客。
大多是工部里负责行宫修建的官员,还有一位身穿青衣便服的男子,肤白无须,眼角有几道颇深的笑纹,端站在那儿,气质与旁人有些许不同。
“汪老板,这位是魏公公,魏公公掌司设监、尚膳监、印绶监三监大印,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余启山介绍青衣男子时,尤为热情。
汪卓仁听言忙躬身见礼,大肚腩挤得愈发鼓胀。
“圣上吃腻了宫中膳食,这一次出行特意交代要换换口味,咱家听闻汪老板的酒楼是全京城最好的,这行宫的膳食,还请汪老板多费心了。”魏公公声音倒不会过于尖细,但说话语调与常人不同。
“公公您尽管放一百个心。”汪卓仁谄媚地笑道。
说着他将众人迎进屋内。
“啧,不曾想京城还有这般神仙地方。”一名身穿墨绿色长袍的官员说道。
“陈大人,余某说过不会让你失望的吧。”余启山呵呵笑道。
“还是余大人有见识啊……”
行宫内大大小小楼、阁、屋、堂共有五百七十八间,建成后房内的各式家具、摆设,由少府监负责。
作为工部里主管行宫建设事项的余启山,从中牵线,于是那些家具摆设,少府监全部采购自汪家的器物坊。
这批器物每一件都品质上乘,而汪卓仁仅仅从中收取微薄利润。
其中差价让少府监和工部其他官员都非常满意。
当皇上确定出行时间,且明说要换口味后,工部另外一位与魏公公相熟的官员,主动推荐了汪家。
毕竟汪家除了器物坊,在京城开的那几家酒楼也十分出名。
“这次请诸位大人来,主要是希望大人们帮忙把把关,这些菜品都是要呈到圣上跟前的,草民心里实在没底。”汪卓仁佯作苦恼地说道。
今日他将汪家各处酒楼里厨艺最好的掌勺全叫来了,二楼已有美貌的侍女在布菜。
“应当的应当的……”
“诸位大人,请。”汪卓仁眉开眼笑道。
上楼梯时,他在最前方引路,到了雅室,又在门口候着,恭请各位大人一一入内。
那余启山走在最后面,趁着前面的人没有留意,他朝汪卓仁笑了笑,笑容反常的略显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