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殊清和程三直到戌时中刻才回来。
戚黎黎睡过一觉精神恢复大半,而接连经历两番苦战又来回奔波的颜殊清和程三,显得十分疲惫。
“快快,赶紧说完你两就回去休息。”戚黎黎让秋穗送来茶水和点心,问道:“皇上真的遭遇行刺了?凶不凶险?”
颜殊清点点头,“凶险,但不及你当时情况凶险。”
早上黎黎几乎是命悬一线,而睿宗帝好歹有暗卫顶在前面。
颜殊清大致说了先农坛情况,以及他的猜测和皇上的态度。
“皇上安排了吏部和刑部协助,之前刑部有查到不少线索,而吏部有官员的详细履历,嫌疑的官员,可以通过履历进一步甄别,另外,构陷杨老板的人,也将细查。”
“嫌疑官员找出来了吗?”翟岩问道。
“嗯,通过汪员外的那间酒楼,锁定一部分人了。”颜殊清本想告诉翟岩,嫌疑官员里,包括他的杀父仇人余启山,但考虑到未查实,未免翟岩失望,决定暂时不提。
“那就好,先前程姑娘离开,提到一件事,你们记得昨天那封伪造书信上的朱记吗?”
这里除了戚黎黎,颜殊清和程三都看过信。
程三点头,“记得,没什么特别的,我三妹的印章就长那样。”
颜殊清低头略作回忆,道:“朱记右下角有缺,应该是有裂纹。”
回忆起细节,颜殊清亦疑惑:“程姑娘不可能缺印章,坏了自该换新的,是对方伪造出了纰漏?”
翟岩摇摇头:“不是,按照程姑娘的说法,她的确留下了一枚摔坏的印章,且一直在用,但是,那枚印章仅在与苏雪青姑娘写信,或者是送给苏雪青姑娘的画作、书法里才会用到。”
听言,戚黎黎起身回内厢,拿出一封程绯缨给她的信。
果然,上面朱记是完整的。
“程姑娘有做出解释,三年前苏姑娘受其邀请过府做客,玩闹时不小心碰到桌案,印章掉落在地,程姑娘并不在意,但苏姑娘非常愧疚,为了宽慰好友,程姑娘言此枚印章与苏姑娘有缘,她要保留此印章,并将印章作为苏姑娘的专属,之后不管写信作画,只要是送给苏姑娘的,她都会用此印章落款,这是她二人之间的小秘密,黎黎也不知道。”
颜殊清思索道:“不对,若苏姑娘有问题,与反贼是一伙的,她会说出这个秘密,如此汪卓仁完全可以刻一个完好的印章。会不会是苏姑娘离开苏家后没有带走信件,或者之前有信件被汪姨娘偷走了?”
翟岩摇头:“不是,据程姑娘所言,苏姑娘非常珍视她送的东西,每一样都收存完好,并且时常拿出来看,后来程姑娘到苏家,林夫人也曾说虽然苏姑娘不肯与她们往来,但仍旧珍视程姑娘的信件书画,一样不落的带去了将军府。”
戚黎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雪青将书信给了反贼,但又不告诉反贼关于印章的秘密?她是不是被贼人胁迫了?”
程三连连摇头,“不可能,胁迫的话她怎么不向我求救?她知道我与你、绯缨关系都很好啊,咱们府管束少,她可以随意走动,我在祖父书房附近都遇见过她一人散步,如果被胁迫,完全可以找我。”
程三不擅观察人,但不瞎,明显的状态好坏可以一眼看出。
苏雪青到将军府后,与他接触很少,平日见了面,除了道安,无第二句话。
但是他听府里下人说,苏雪青在祖父和二婶跟前挺热情的,每日练武也勤快,进步很大,得了不少夸赞。
“我们有必要去一趟将军府,见见现在的苏姑娘。”颜殊清说道,苏雪青身上肯定藏了与汪家有关的秘密,如果是被胁迫,那么在亲见了他们后没道理再掩藏,如果不是被胁迫,‘苏雪青’的身份,就耐人寻味了。
“那明日我们先去将军府,去完将军府再去刑部和吏部。”戚黎黎有些担心雪青。
按照殊清哥的推测,将军府的雪青身份存疑,那她真正的好友去哪儿了?
她宁愿雪青是被胁迫。
“对了殊清哥,我舅舅什么时候放出来?”
颜殊清道:“大约要委屈杨老板两至三日,循着杨老板被诬陷这一条线,也能查出不少东西,还有,如果背后构陷之人确实是汪卓仁一伙,太早放出来,那些人会警觉,会增加追查难度,不过黎黎你放心,杨老板不会有事。”
几人又聊了会,约好明日辰时初刻,颜殊清和黎黎先去将军府,如果将军府的‘苏姑娘’有问题,她将比汪姨娘更危险,从将军府出来后,二人再接上翟岩,一同前往刑部和吏部。
程三这会儿脑袋也灵光,表示不会向府里人透露明日一早颜殊清和戚黎黎要来,以免苏雪青提前躲开,避而不见。
安排好,颜殊清和程三未久留,叮嘱黎黎早些休息后告辞离开。
夜凉如水。
许是白日里精神太过紧绷,故这会哪怕很疲倦,颜殊清和程三也不想再赶路。
两人松弛地骑在马背上,不紧不慢地行在落针可闻的街道上。
偶有巡守京城的治安军路过,要拦下问话,看到程三的腰牌,退至路旁,不敢打扰。
进到城东,街道愈发开阔疏朗。
“颜兄。”程三突然开口,声音嗡嗡的。
“怎么了?”颜殊清瞥眼见程三神情格外严肃,似在做甚重大决定。
“颜兄,我决定了,我要让长辈去向杨夫人提亲,我要娶黎黎过门。”
颜殊清听言一愣,呼吸间夜风灌入胸腹,冷的血液也凝滞变慢了。
“为什么突然下决定?会不会太仓促,而且现在在查案子,大家都没有时间。”颜殊清沉默后,声音干涩地回道。
“我知道,不能仓促委屈了黎黎,所以我想着让府里先筹备起来。至于这个决定,一点不突然,颜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心仪黎黎了,我见到黎黎第一眼,眼睛就像被揍了一拳,全是星星,之后几年的相处,我愈发确定自己对黎黎的心意,之前脸皮薄,想着缓一缓,先挣一番事业,磨砺磨砺自己再求娶,可现在我不想等了,我见不得黎黎因为出身不高被轻视,黎黎天赋异禀,性情高朗,连我那眼光特毒的祖父都器重她,可偏偏很多人狗眼看人低,比如杨夫人的婆家,瞧不上黎黎,在外面四处说黎黎坏话,再有那些反贼,分明你的手段心思比黎黎多,威胁远比黎黎大,可反贼顾忌你身份,就选择先对黎黎下手……”
颜殊清一阵默然,程三这番话虽不妥当不严谨,却有几分道理。
“是否该征求黎黎的意见?”颜殊清很想打消程三的想法,可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足够理由。
“自是要的,不过黎黎是姑娘家,总归要嫁人,不嫁杨夫人也不能答应,与其选别人,不如选我,好赖彼此知根知底,志趣相投,我还任打任骂。黎黎不想太早成亲没关系,两家先将亲事定了,堵外头那些没长眼人的嘴,将来黎黎要何时成亲都可以,三五十年我都能等。”程三泰然道。
半晌没等到颜殊清的回应。
“诶,颜兄,你该左拐了!”
见颜殊清不发一言只跟着他一直往前走,程三忙出声提醒。
“颜兄,你是不是累恍惚了?我体力这般好的,都乏得紧。”
“嗯,有些累。”颜殊清拍拍马背,飞霞骠转向左边的街巷。
侯府左拐便到,将军府还要直走一段再右拐。
“颜兄,明日我在府里等你们。”程三喊道。
颜殊清摆摆手,空旷的街巷中,影子一步三摇。
看着颜殊清的背影,大约是形单影只,太显孤单,程三心头竟升起几分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