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
汪家庭院里,汪卓仁一动不动在靠椅上坐了半个时辰。
“酉时正了,夜里风凉,小的让厨房煮了驱寒的羊汤,老爷可要回屋?”管家在旁小心回道。
作为汪卓仁的心腹,管家知道今日有非常重要的行动。
如果顺利,此刻京城应当大乱了,而他们也应当在半个时辰前,离开京城,一路往南。
可是现在,京城一如往常平静,不管接了任务去北郊的,还是接了任务去先农坛的,皆无一人回来。
“不对劲,不对劲……”汪卓仁喃喃道。
自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颜殊清上门问罪起,汪卓仁内心就开始不安。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老爷,要不不等消息了,直接按照计划走吧?”管家提议道。
汪卓仁双手用力收紧,捏的木扶手咯吱作响。
倘若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有何颜面见主上?
他自己也不甘心。
“再等等,还有,往将军府送个消息……”
汪卓仁眯着眼,一场空是绝不可以的,就算不能按照最初计划达成所有目的,也得狠狠割下献国一块肉。
……
“既然你们已锁定汪家,为何阻止朕拿人。”
回到皇宫的睿宗帝,躺在寝殿的床榻上,御医在旁小心处理其手背上的伤口。
伤口并非刺客所伤。
暗卫与刺客打斗时,一面橱柜被撞倒,瓷器碎片飞溅,恰好刮到睿宗帝手背。
“回皇上,臣希望借此机会将反贼斩草除根。”颜殊清声音沙哑地回道。
自早上得知黎黎失踪,到下午救睿宗帝,再到现在随同睿宗帝回宫,一整天,他滴水未进。
下午他赶到先农坛时,丰谷殿外的侍卫悉数被杀。
派往北郊袭杀黎黎的刺客约莫四十人,而藏在先农坛内刺杀睿宗帝的刺客有六十人。
睿宗帝身边的暗卫数量不及刺客一半,落于下风。
好在暗卫皆尽全力护睿宗帝性命,故能支撑到他来营救。
他抵达后的小半刻钟,禁军才赶来。
现在,所有人都脱离危险了,但他仍未松懈。
他脑海里一直浮现出黎黎浑身血水,独自咬牙力抗刺客的狼狈模样。
如果没有人递消息,如果他再迟一步,如果他与黎黎之间不曾用烟雾传递过讯息……黎黎很可能已经命丧贼人之手,一想到这些,他的心脏就像被钝刀割扯,痛得四肢发颤。
他不会放过妄图伤黎黎性命的贼人。
“斩草除根?”睿宗帝示意御医退下,坐起身,认真看颜殊清。
颜殊清道:“回陛下,反贼明显不仅仅是汪氏一府,经过长年累月的布局,他们已渗透进了朝堂,否则不可能陛下每一次出宫行踪都被泄露,这一次,他们不仅知道陛下在先农坛内临时的休息寝殿,甚至还对禁军的巡守路线一清二楚……”
听到这里,睿宗帝骤然看向站在颜殊清后方,同样经历一整天苦战,身上袍子被割得破破烂烂的程三。
程三察觉到睿宗帝锐利的目光,吓一大跳,神情懵且无辜。
负责禁军调度的,不是别人,正是程三的叔父,程老将军的次子。
颜殊清摇头澄清,“不会是程统领,虽然程统领的本事不及老将军,但品性端正,否则以老将军的性子,早清理门户了,不过程统领虽然没问题,不代表他周围的人也全部没问题。”
澄清完,颜殊清继续道:“汪卓仁,乃京城首富,家大业大,抓捕过程必然动静极大,四邻街坊,议论传扬,不消一个时辰,就能传遍整个京城,如此,他的同伙为保全自身,必会隐藏起来,或者干脆逃离京城。如果不能将这群反贼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后患无穷。故,微臣建议暂缓抓捕是为了争取时间,将这群人全部找出来。微臣已在汪家周围布置眼线,此时还敢与汪家联系,或者与汪家往来的官员,等同于自投罗网,至于那些没有往来,隐藏较深的,微臣心中亦有计划,前段时日,微臣了解到汪卓仁在京城有一家不对外经营的酒楼,外观不显,但内里布置极奢华,汪卓仁常在那家酒楼接待朝中重臣,去过酒楼的朝臣不一定是同伙,但同伙定在其中,微臣打算利用这条线索,将反贼揪出来……”
见睿宗帝沉默不回应,颜殊清也不怯,继续说道:“微臣还有一事禀报,今日京兆府接到举报后,以通敌罪抓捕了南城紫芝巷的杨家家主杨怿江,很巧,此人是戚黎黎的亲舅,亦是微臣的旧识,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杨怿江没有通敌,担保并非出于私心,而是早在十年前,微臣便细查过杨怿江,今年微臣更是派了护卫守在杨家的宅院外,那杨怿江是被诬陷的,通过构陷之人,可以再牵出一条线索……”
“朕知道了。”
睿宗帝站起身,目光幽深地看着颜殊清,这小子竟然主动透露自己培养暗卫。
勋贵、朝臣,禁养私军。
颜殊清培养暗卫的行为犯了皇家大忌,不过之前睿宗帝便知道,大约是出于补偿心理,没有干涉。
罢了,能坦然说出,想必问心无愧,既如此,他暂且轻描淡写,之后再议,当务之急是铲除反贼。
睿宗帝道:“我会让刑部和吏部配合你,两日时间,将渗透进朝堂的反贼揪出来,两日后,刑部将进行抓捕,你的压力不用太大,没有全部找到也没关系,大狱里多的是撬开那些家伙嘴巴的法子,至于杨怿江,既然你能担保,就全权交由你处理。”
“谢陛下,微臣必不辜负陛下信任!”
颜殊清迫不及待出宫去见黎黎,但又不得不按捺性子,按照睿宗帝吩咐,去向太后请安。
太后因着睿宗帝多番遭遇行刺,忧心不已,颜殊清少不得宽慰几句。
辞别太后,颜殊清和程三匆匆离宫,赶去杨家。
……
自北郊回京,戚黎黎包扎完伤口翻墙进的院子。
翟岩、程绯缨、秋穗,亦被满身血污的戚黎黎吓一跳。
梳洗换身干净衣服,戚黎黎匆匆去找杨氏问了安,杨氏在担心家兄,未察觉戚黎黎变化。
戚黎黎又回到自己院子,先吃饱喝足,再与程绯缨、翟岩细说她的遭遇。
程绯缨听得面色发白,一阵阵后怕。
翟岩眼底藏着阴霾,那些意图伤害黎黎的人,亦是他仇人。
聊了一会,戚黎黎困得眼皮直打架,招呼二人自便后,便进了内厢补觉。
“翟公子,时辰不早,看到黎黎平安回来,我也该回去了,汪姨娘和汪员外接连确定有问题,我有些担心娘亲。”程绯缨回头看着内外厢房之间挂的布帘子,心情颇复杂。
她舍不得走,她也想等黎黎睡醒,等小侯爷回来,大家一起讨论如何抓坏人。
从小到大,她读了许多书,自学了琴棋书画,但这些仅仅是打发她无聊的时光。
内心会充实,但没有满足感,生活如一潭死水,直到认识黎黎,黎黎肆意、纵情、热血的性格令她欢喜不已,像是照进深潭的一束光,又像是能弥补她所有缺憾的另一半。
尤其这一次,她参与进小侯爷和黎黎一直在查的行刺案里,挖掘着一张张面具下真实的身份和人性,非常刺激,她感觉生活突然有了意义,约莫是情绪能影响身体,这几日她感觉体内热血涌动,手脚都不那么冰凉了。
可再舍不得走,也得先回去,她娘亲还在府里,与汪姨娘住在同一院内,很可能有危险。
翟岩点点头,“是该回去了,我守着黎黎,有事会第一时间给你消息,你在苏府亦要小心,汪卓仁将汪姨娘送进你们府,如今她处在明面,但这明面之下,必然还有暗的一面,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让将军府以伺候之名再送一些会功夫的人过来,护卫你和林夫人安全,这时候也不必在意苏家人脸面,安全为重。”
程绯缨嘴角含笑,“谢谢翟公子提醒。”
这些她亦想到了,两人想到了一块。
“翟公子,有一件事,我本想等人齐了,再说出来一起商量的,但这会我要先回去,拖到明日怕耽误事,如此麻烦翟公子一会与黎黎、小侯爷他们转述。”
“程姑娘请说。”翟岩道。
程绯缨面色凝重,“我发现,雪青她有问题,雪青很可能与汪姨娘她们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