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风炉,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颜殊清端着新煮的禅茶,戚黎黎捧着一碟梅饼,吃的双目放光,唇齿生津。
都寻上门了,再隐瞒已没有意义。
而且亲眼看见颜殊清和戚黎黎后,赵月卿的心墙瓦解了,她好喜欢、好喜欢这两个孩子。
青灯古佛的这些年,她消解了当年的怨和恨,但母子亲情之间的羁绊,丝毫未减。
赵月卿仅仅询问了二人是如何知道她在此处的,是否太后说的。
二人否认,并表示需保密后,赵月卿笑了笑,不再探问,转而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出家之前,我的俗名是赵月卿,清儿,你是我的孩子……”
戚黎黎不明所以,颜殊清却很吃惊,但许多事情一下想通了。
赵月卿,长公主,太后唯一的女儿,当今皇上的胞妹。
只不过在献国的宫廷记录里,赵月卿于十九年前突发疾病去世。
如今看来,去世是假,本人实际隐居在深山庵堂,假死大约是为了掩盖某些事。
赵月卿缓缓说道:“二十五年前,梁国送来一位皇子作为质子,他与皇兄年纪差不多大,很聪明,皇兄没有因为他的质子身份就歧视或欺负他,反而颇欣赏,平日里多有照拂,我们兄妹三人常常一块玩……”
……
在长公主述说的往事里,殊清哥的亲生父亲是梁国质子。
长公主与那质子两情相悦,两人确定在一起时,正逢长公主的皇兄即位,也就是现在的睿宗帝。
二人身份悬殊,长公主一心琢磨如何说服母后、皇兄,同意让他们在一起,甚至天真地做好了不同意就私奔的打算。
还未向母后和皇兄摊牌,长公主先发现自己有身孕了,她立即告诉质子,二人决定次日一早去求见太后。
第二天,长公主早早来到彼此约定的地点,可左等右等不见情郎。
本就怀有身孕,再心急如焚且滴水未进地等了几个时辰,长公主直接晕倒在地。
醒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太后铁青的脸。
她晕倒后,太后请了太医看诊,把脉把出了喜脉。
长公主没有狡辩,甚至不用太后逼问,自己先哭着询问情郎去了哪里。
如此还有甚不明白的,太后长吁短叹,睿宗帝气得掀翻了桌子。
那质子,在前一天深夜,不告而别,悄悄离开了京城。
一个月后,睿宗帝安插在梁国的探子,寄来密信,言质子已回到梁国。
原来,梁国的太子于一个多月前暴毙,储君之位虚悬,而梁国皇上亦久病缠身,卧床不起,估摸也就三五个月的光景,储君必须尽快确立。
质子得到消息,为了争夺储君之位,当即动身,甚至不舍得浪费一个时辰与长公主道别。
长公主自小被太后、皇兄捧在手心,宠爱有加,未经历过任何挫折,在得知自己被抛弃后,精神几近崩溃。
太后和皇上都劝她不要这个孩子,休养好后,再从京城贵家里挑一个青年才俊。
长公主原本答应了,可她端起太医送来的汤药时,突然感觉腹部动了下,照理月份不足三个月,不可能有感觉,可偏偏她感觉到了。
那一刻,她心如刀绞,同时毅然决定留下孩子。
她仍深爱情郎,这段时日她尽量表现的平静,但疯狂的思念叫她生不如死。
生下孩子不是为了情郎,相反,她想用这个孩子了却这段情。
生完孩子,她会遁入空门,曾经所有的感情,就寄托于孩子身上罢。
皇家公主未婚生子,是大丑闻,可太后和睿宗帝拗不过长公主的以死相逼。
最终是长公主自己提议假死,她出宫隐居,生完孩子后,孩子交由太后,她出家为尼,不再理会红尘俗世,从此这世上不再有长公主,不再有赵月卿。
那质子的名字叫林权颜。
长公主给出生的孩子起名颜殊清。
清是谐音了她的卿字,寓意着两人从此殊途。
长公主‘薨逝’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远在梁国的林权颜也得到了消息。
林权颜没有回来,仅仅写了一封信向睿宗帝询问情况,睿宗帝自然将其一顿臭骂,二人的梁子自此结下。
后来,林权颜成功争得储君之位,成为了大梁国主……
……
颜殊清和戚黎黎走在下山的路上。
初春湿气重,靴子踩着堆积的落叶和野草,噗噗作响。
两人没有说话,戚黎黎偷偷地看颜殊清,有点儿心疼。
殊清哥竟是敌国皇上的孩子,难怪皇上只让殊清哥当富贵闲人,不肯殊清哥进入朝堂。
察觉到戚黎黎的目光,颜殊清侧头看来,他神情并不沉重,甚至一派轻松自然。
他朝戚黎黎笑道:“终于解开了所有困惑,也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了,如此我心里便有了底,知道该如何面对太后和皇上,也可以揣摩太后和皇上的底线,大有希望说服他们。”
颜殊清所谓的希望,是说服太后和皇上赐婚。
但戚黎黎以为殊清哥是想说服太后和皇上允许其进朝堂,回城一路上都在给颜殊清鼓劲。
……
与此同时,一封边关战事急报送入皇宫。
……
入夜,戚黎黎正准备熄灯睡觉,秋穗匆匆进来,言程三公子有急事求见。
“让他进来。”戚黎黎翻身下床,随便套了双靴子就要往外跑。
这个时间点过来,必是有万分紧急的事。
“哎呦,我的好姐儿,你将袄子穿上。”秋穗扭头见戚黎黎穿着里衣出门,赶忙拽住,“一会你肯定要随程三公子出门,到时候再折回来穿衣服更耽搁时间。”
“哦!”
听着有道理,戚黎黎迅速穿好袄子,冲了出去,程三已在月洞门处焦急地来回打转。
看见黎黎的身影,程三将手里提着的包袱高高抛起,“黎黎,接住!”
黎黎接住时,包袱里哐一声巨响。
旁边秋穗听着声儿脸都白了,包袱里装的好像是铁块啊,换成别人接,恐怕会被砸的头破血流。
“挺沉的,什么东西?”戚黎黎轻松地掂了掂,问道。
“祖父让我带给你的甲胄,快穿上,我们一起进宫面圣!”程三说道。
戚黎黎这才发现程三穿着战甲。
“咱们的甲胄是精钢特制的,足有一石重!”程三骄傲地说道。
“穿甲胄进宫?”戚黎黎很疑惑,甲胄一石重没什么,不影响她挥刀的速度,但进宫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进宫要卸甲和卸兵器,否则算谋反吗?
“对,皇上特别允许的,我们穿甲胄,不带兵器,让皇上看看我们程家儿女的本事,以安帝心。”程三解释完催道:“快快,祖父在宫门外等我们。”
“诶!”戚黎黎在秋穗帮助下飞快穿戴好。
路上,戚黎黎了解到忽然传召进宫的原因。
边境爆发战事,梁国和雍国合谋举兵,共犯献国边境。
“怎会这般突然?”戚黎黎惊讶问道。
献、雍、梁,三国国力接近,其中她所在的献国相对更强盛。
如果仅仅是一国进犯,倒还不惧,可两国联手,就要小心了。
程三道:“听祖父说安插在梁国的探子可能被捕了,所以没有提前收到消息。”
“我们也有在别的国家安插探子吗?”戚黎黎很好奇。
“当然!”
将来黎黎要接祖父衣钵,等于是进入献国的权利中心了,很多机密,理当让黎黎知道。
“探子是皇上安插的,祖父也不知道探子的具体身份,我们献国探子主要工作是探知消息和第一时间传回,很安分,不像汪卓仁那般嚣张疯狂,又是渗透朝堂、又是行刺皇上、又是妄图窃取祖父本事的。”
戚黎黎担忧道:“汪卓仁被抓之前,肯定想办法递了消息回梁国,梁国会不会是见计划败露,就封锁边境,抓捕我们的人,再联合雍国进犯。”
“有可能!时间对得上,祖父也是这般猜测的。”
戚黎黎和程三一路聊着,来到皇宫。
宫门外与老将军汇合,再一同前往紫宸殿。
到了殿外,看见颜殊清在殿门前的石阶处站着。
戚黎黎正要询问,颜殊清先开口道:“老将军、黎黎、程三,你们快进去吧,皇上已经在殿内等你们了,等你们商量完事情,我再求见皇上。”
戚黎黎了然,朝颜殊清点了点头。
殿内。
睿宗帝焦躁得来回踱步,听到老将军等人到了,当即通传。
铁甲粼粼,寒光炫目,铁靴跺下有裂地之势。
看到来人,睿宗帝高悬的心缓缓落地。
梁、雍两国联合又怎样?他们献国拥有号称铜墙铁壁的程老将军。
今日之前,献国还仅仅只有一堵铜墙铁壁,而今日之后……
睿宗帝望着铿锵而至的祖孙三人,仿佛看到了属于献国的不败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