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是一般的花样,楚慕倾做了送给表哥也能圆过去,但是偏偏那香囊上绣着合欢花,这合欢合欢,那可就不一般了。
“刘侧妃眼神竟这般好,隔着这么些人都能一眼瞧见。”嘉阳县主轻嗤一声。
贤王的席位同定国公府在一侧,但与定国公府的席位中间还隔着一些宗室王爷,若不是特意观察,很难看到同侧的萧元景位置上的香囊。
“刘侧妃总不会是闲的无事,一直盯着我定国公府吧?”
萧雨竹接着嘉阳县主的话,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直让刘侧妃面色变了几番,最后才硬挤出一抹笑,说道:“不过是宫女撒了羹汤闹出动静,妾身才往那边瞧了一眼罢了,嘉阳县主同萧二小姐如此说,实在让妾身无法自容。”
她说完用帕子掩了掩面,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贤王虽然不喜这个侧妃,但是如今宫宴,别人落了她的面子便是落了贤王府的面子,因此意味不明道:“嘉阳和萧小姐只怕是误会了,名烟不过是恰巧看见,随口一提罢了,不过本王瞧着,倒是确实同阿辞的香囊有些相像。”
“四弟此话未免不妥了些,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香囊,如何能同阿辞的相提并论,若是让本王看,全无半点相似。”端王立马反驳。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大业,今日他都不能让人将脏水泼到楚慕倾身上,永宁侯府的嫡长女若是出了这样的丑事,便是宫中的容贵妃都会被人诟病。
“老三这般着急做什么,又没人说那香囊是县主做给萧二少爷的,本宫知道你同县主是表兄妹感情深厚,从前”坐在一旁的淑妃轻轻一笑,“罢了,不管从前如何,如今县主都是阿辞的夫人,此事阿辞还不曾开口,你又如何要出这个头。”
她口口声声说着端王同楚慕倾感情深厚,话里的从前又不免让人想到当时传闻容贵妃是要楚慕倾做端王妃的,只是后来出了明月郡主的事,这才作罢。
“妹妹说的哪里话,老三和明惠虽然是表兄妹,但感情也是如亲兄妹一般的,此刻瞧见有人说些不中听的话,作为哥哥自然是着急的,毕竟不是每个做哥哥的,都对妹妹的事视而不见的,妹妹你说是吗?”
容贵妃抬起染着玫红色蔻丹的手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勾着唇询问淑妃。
淑妃煞时就黑了脸,容贵妃这话暗指当时贤王对昭乐公主的事视而不见,最后昭乐公主惨死在和亲的途中,这是在往淑妃的心上捅刀子。
“你们吵什么!多大点事,萧二,这可是你的香囊?”皇上瞪了容贵妃和淑妃一眼,随后询问萧元景。
萧元景躬身道:“回陛下,这并非是臣的香囊。”
“既不是你的,那你便退下,换身衣裳再过来。”皇上说完看了容贵妃一眼,“让手下的宫女仔细着些。”
“是。”容贵妃态度恭敬。
“皇上,贵妃姐姐手下的人最是细心,又怎会漏了这个香囊,况且先前也没见到,只怕是有人心里有鬼不敢承认吧。”
淑妃瞧见皇上偏帮容贵妃和楚慕倾,心里顿时就急了,她在宫中浸淫多年,如今骤然失势,手上的权利也被德妃那个贱人拿去了,今日这局已经布好,又怎么能看着楚慕倾逃脱,她一定要让楚慕倾在众人面前身败名裂,也好告慰昭乐在天之灵,况且楚慕倾若是出了这样的丑事,容贵妃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淑妃,你这是何意?”皇上的话里已经有了警告之意。
淑妃却像是没听出来一样,直直的看向楚慕倾,问道:“县主瞧着香囊不眼熟吗?那样的针法,同小公爷腰间的香囊可谓是如出一辙,听说县主同萧二少爷一向交往甚密,不知从前萧夫人是否想过亲上加亲?”
“你胡说什么?”定国公夫人直接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怒火。
“淑妃娘娘也是女子,又如何要说这些毁坏女子名节的话?臣妇对天起誓,慕倾同萧二少爷清清白白,若有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二夫人直接起身,气的声音里都有些颤抖。
“婶娘!”楚慕倾唤了一声。
楚慕倾起身,向皇上行了一礼,声音轻缓却有力:“陛下,淑妃娘娘和刘侧妃所言,臣女半分不敢认,虽不知她们二位为何如此说,但那香囊,并非臣女所做。”
“你自然是不敢认的。”淑妃冷笑一声。
“认什么?”
有张扬桀骜的声音传出来,顾宴辞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却粹了冷意,他伸手帮楚慕倾理了理脸颊边的碎发,让她重新坐下,而后大步走到了萧元景身边,拿起那个香囊,随后又轻轻扯下自己腰间的香囊。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个多出来的香囊一眼,直接大步走到了皇上身前不远处,将两个香囊递给了吴培。
吴培赶忙双手接过,心中想着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好好的庆功宴闹成这样。
等吴培将香囊摆放在皇上面前,皇上蹙着眉瞧了一眼,容贵妃坐在皇上不远处,也抬眼瞧了瞧,随后轻笑一声,开口道:“德妃妹妹,你瞧这香囊。”
德妃原本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听见容贵妃的话应了一声,皇上直接让吴培将香囊拿去了德妃那儿,德妃拿起两个香囊,比较的看了一眼,随即放下,温声说道:“陛下,这香囊的花样倒也都是常见的,只是这布料,小公爷这枚香囊用的是黎光缎,京城中好些人家都爱这布料,倒很是常见,不过这另一枚,若是臣妾没有看错,是秋水缎。”
“秋水缎?”
“正是,这秋水缎是海州送来的,也就一两匹,前些日子孟丽容生辰,臣妾便做主送到她那儿了。”
孟丽容便是宁远将军府那个庶女,如今她正得宠,今日的宴会自然也来了,原先她只坐在一旁看戏,直到德妃说出秋水缎,这才有些不安。
“陛下,德妃娘娘确实将秋水缎送给了臣妾,只是臣妾自己并没有留下,第二日就让人送去了姑母那儿。”
这好好的,香囊怎么就是秋水缎做的,若不是她一点都没留下,此事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说的姑母就是淑妃,皇上闻言又看向了淑妃,脸色阴沉,瞧着心情就不好,毕竟好好的庆功宴闹成这样,换谁都会觉得糟心。
淑妃听见秋水缎就两眼一黑,孟芮那个蠢货,当时她为了让孟芮帮她办事,便顺手将秋水缎赏给了她,谁成想那蠢货竟然直接就用秋水缎做了香囊。
蠢货!
淑妃简直想骂出来了。
“陛下,琳儿确实将秋水缎送来了臣妾这儿,只是这香囊为何是用秋水缎做的,臣妾就不知了,或许是有其他人也有这秋水缎吧。”她正了神色,解释道。
她话里直指并非只有她一人有这绸缎,楚慕倾或许也有。
“淑妃妹妹言之有理,不过竟然事情已经到了这里了,也为了平悠悠之口,妹妹不如将你那儿的秋水缎拿出来,便是做了什么,总的布料也是不会变的,妹妹,你说是吗?”容贵妃开口。
“淑妃,若是东西还在,拿来便是。”皇上看着淑妃说。
如今这是庆功宴,顾宴辞是功臣,今日之事直指他的夫人还有定国公府的萧二,若是不能查出个理所当然,那寒的不仅是顾宴辞的心,更是兵士的心,皇上只能如此。
“陛下。”淑妃张了张嘴。
“我前些日子还瞧见孟大小姐穿了秋水缎,我也不知是不是,不过她自己是那么说的。”李凡霜坐在李夫人身边幽幽开口。
“凡霜。”李夫人吓了一跳,连忙低声喝道。
不过李凡霜的话还是被大家听见了,今日这些宾客瞧见了这样的事,瞧着事情不断反转,如今又听见了李小姐的话,再结合前面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也瞧见了,孟大小姐前几日去吴小姐家便是穿的那套衣服,可好看呢。”
有对楚慕倾印象比较好的小姐开口,凭着她们同明惠县主的相处,觉得她并非是那等会同别人有私的人。
“顾小公爷先前都没瞧那香囊,却又像是知道那香囊的问题一般,这又是为何,难不成顾小公爷早就知道布料的事不成?”
刘侧妃又开口,不管如何,淑妃都是她婆婆,况且此事她也逃不了干系。
顾宴辞瞧都没瞧她,只随意道:“我相信我夫人罢了,况且我觉得陛下慧眼识珠,有问题陛下一定能瞧出来。”
皇上被顾宴辞这话逗笑了,摇了摇头:“你这小子,你放心,今日之事朕定然会查个明白,不叫明惠受了委屈。”
楚慕倾起身,同顾宴辞一起向皇上行了谢礼。
有皇上这句话,此事才算告一段落,宴席继续,不过谁都没了心思,只等着到了时间快些出宫才好。
楚慕倾一直微微垂眸,在外人看来,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大家也能理解,谁遇到这样的事都是要委屈的。
顾宴辞凑到楚慕倾耳边小声说:“我演的好不好?”
楚慕倾面上表情不变,手指却戳了戳顾宴辞的手心。
“顾小公爷实在不一般。”
“过奖过奖。”
萧元景也拖到现在才去换衣裳,他离开之后不久,有另一个人也偷偷溜了出去。
嘉阳县主觉得那大殿里简直喘不过气,便带着丫鬟往御花园走,准备散散心。
“县主,奴婢瞧着萧二公子和公主都是不愿意的,皇后娘娘也不愿意,此事肯定是成不了的。”丫鬟在身旁小心翼翼的说,她们县主就是当局者迷。
“关我什么事,我巴不得他成亲呢,这样日后就没人来烦我了。”
“萧元景烦死了!”
两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假山旁,嘉阳县主伸出脚踢了假山一下,下一秒被疼的红了眼。
“他真的烦死了!谁管他成不成亲!”
只是说着说着却哑了声音。
“他那把破扇子,回去我就剪了!谁要他的扇子,谁管他成不成亲啊!”
“谁要他的扇子啊...谁要啊...”
她慢慢蹲了下来,从小娇生惯养,通晓礼仪的小县主,第一次不管不顾的抱着自己的腿蹲在假山旁,垂着头轻声啜泣。
“不娶她。”
有人叹了口气,蹲在了她身前。
嘉阳县主被吓了一跳,猛的抬头,此刻太阳已经落下,月牙挂在半空,御花园早早就有太监宫女挂了灯笼照明。
朦胧灯光下,萧元景看见面前的人红了眼,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他伸手帮她擦了擦,大拇指摁在她的眼尾,微微前倾,眼中情绪交杂,最终都化成了心疼。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之前我骂沈予淮顾忌太多,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我萧家前路未明,便是我心中再想娶你,却依旧担心将你拖入这乱局之中,嘉阳,我很抱歉。”
他如今已是笼中鸟,看不清前路,但嘉阳不同,她是千尊万贵的县主,是要富贵平安的过一辈子的。
他不忍心。
嘉阳红着眼看他,随后伸出双手搂住萧元景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脖子上,萧元景感受到脖子处的热意,只觉得心都在发颤。
“我其实一直不太聪明,母亲让我学的我都学的不好,但是我幼时就敢和昭乐打架。”
萧元景轻笑一声。
嘉阳县主吸了吸鼻子,“我是想说,我是个很勇敢的人。”
其实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一直是个勇敢的人。
她并不怕。
萧元景环抱住她,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应了一声:“嗯,是我错了,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将此事解决,然后去提亲,放心,很快。”
嘉阳仰起头,望进了萧元景的眼中,她弯了弯眼睛,心里的烦闷已经消失,自小学习的礼仪告诉她现在于礼不合,但她这一生,总是为自己而活,至少此刻她是高兴的。
嘉阳眨了眨眼睛,用萧元景的袖子给自己擦了擦眼泪。
萧元景扯着自己的袖子,望着面前的人,无奈的笑了。
“好擦吗?”
“嗯嗯。”
“下次还擦吗?”
“嘿嘿。”
“笨不笨,下次不让你哭了。”
那扇子是他与他大哥打赌赢来的,说着要送给未来的夫人。
将扇子给你的那日起,便想让你做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