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有记载说,大约在十三世纪的时候,修道院里的人们试图通过某些教义中的方式找到神迹,但讽刺的是他们却因此找到了些更像是属于魔鬼的东西。来自别处的教徒们认为这是上帝对他们离经叛道的惩罚,他们集结起来,想要焚毁修道院,迎来的却是魔鬼的屠杀……我对这一段内容做了摘抄。”
“拉丁文,”扫了一眼笔记内容,迪诺稍显挫败地摇了摇头,“要是罗马人得先学好拉丁文,他们大概没剩多少时间去征服世界。”
“‘血红的瞳孔……反抗者呆立不动如同静止的石像,另一些则开始胡言乱语,目光呆滞……被吞食的残肢、撕裂的□□……’,这看去像在描述地狱指环中的地狱之眼,”大致将摘抄内容浏览了一遍后英国人对其中几句做出了简单的翻译,“这上面说自从那件事以后修道院里的人们就努力把这块地方隐藏了起来,即便到后来大部分人都离开了那儿,也始终有人看守,以免那里的东西流传出去给别人带来厄运。看守人?真有这么一个角色吗?”
“教堂外有片墓地,除了我在庭院里发现的一副骨架外,最后一个葬在那儿的看守人是死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没错,的确有这样的一些人,而且他们大多都是术士,好让人们难以找到这个地方。”
对此多利亚纳颇显遗憾地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旋转了一下手上的戒指。片刻的沉默中有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迪诺抱歉地打了个手势起身走开,留下英国人同老科学家面面相觑。
“让瓦列里也一起跟来真的没关系吗?但愿他的家人不会太介意。”半分钟后英国人打破了沉默,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车厢走廊对过靠在椅背上睡得昏沉的小伙子。
“他从小跟着他父亲长大,直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他父亲在一次海难中丧生。他脑子很好使但不学无术,除了跟着我没别的事干得好。现在我就是他的家人,我不介意把他带去巴勒莫——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的话。”
“我以为你讨厌黑手党所以绝不会让那样的小家伙加入。”
“再培训一个能帮上忙的助手太费时间,再说是他硬要跟来的,而我已经没精力去把他关进厕所来防止他跟着了。”
幽默感不差,英国人不住笑了笑,却很快发现对方并未同她一样哪怕弯一下嘴角。似乎并不习惯于被人冷淡对待她表情僵住了两秒,颇为无辜地眨了眨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上次我离开加百罗涅后我去了美国,在芝加哥、纽约、巴尔的摩、华盛顿都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又回到了欧洲。我还去了德国,在慕尼黑大学拿到了一个心理学的博士学位。再之后就是一年前,我在乌斐济美术馆找到了一份修复油画的工作……”
“我听出来了,你的人生经历丰富多彩,这是件好事,毕竟你还有大把时间得去消磨。”
“不,我是想说……”想说什么?纵使平日里再怎么巧舌如簧她此刻也感到有些哑口无言,只能人畜无害地睁大了眼,因没能找到合适的措辞而抿紧了嘴唇。
好在恰巧此刻打完电话的首领回到了座位边,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坐下来:“是艾莉亚打来的,她告诉我幻骑士确实是她差遣而来,为此她还说了句抱歉,因为幻骑士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伽马认为他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症状……哦,还有,她邀请我们出席她举办的一场舞会,就在今晚,只邀请了家人朋友们,单纯的娱乐性质的那种。我知道格雷先生喜欢舞会,那,您会去吗,先生?当然瓦列里也可以去,如果他愿意的话。”说着他望向老科学家,眼神几乎带着一种盛情难却的期待意味,叫人不由感慨难怪加百罗涅的首领善于让人无法面对他说不,无论是在平日里还是生意上。
“有免费的威士忌吗?”
“嗯,当然。”
“那我也许会去,”与此同时车厢广播中传来了即将到站的预告,走廊对过的小伙子被一下子惊醒,发现只是抵达通知后自嘲地冲老科学家傻笑了一下,得到了一个堪比有个爱闯祸儿子的老爹一样三分无奈的表情,“至于瓦列里,他还没到饮酒年龄,但他是不是想找漂亮姑娘跳舞那是他的事。喂,小子,清醒清醒,准备搬行李下车了。”
“我让罗马里欧来车站接我们了,行李就让我来提吧。”然而好心的提议没得到回应,迪诺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随着火车稳稳地停在月台边,乘客陆陆续续下了车。不紧不慢地排在了后头,老人拎着个手提箱,一手拄着拐杖跛着脚踱到车门口,身后跟着任劳任怨扛着大号行李箱的瓦列里。相比挺亲民地背着个双肩包的首领,两手空空的英国人将双手揣进裤兜乐得清闲,丝毫不介意会被误会太不尊老爱幼。
迈下车厢门口的台阶时老科学家费了点功夫,口袋里一块怀表不留神坠地,咣当的声响被淹没在周遭的杂音里。注意到这点的英国人在他们身后弯腰将其拾起,顺理成章地打开看了一眼——镜面似乎已经破碎了个把年,指针早已不动,倒是表盖上的照片还保存得很好,黑白的相片拍摄于一场晚宴,画面中的主角为一对年轻的男女,小伙子身材高挑、模样英俊,而女孩则一目了然地便是在场的某位,身着昂贵的礼服裙,即便打扮得无比珠光宝气却偏也不显得俗气。
有那么一刻多利亚纳感到了一丝百感交集,在身后的金发首领凑上来想要看一眼前她迅速地合上表盖,将它收进了口袋里。
“你不把它还给伊诺千提吗?”并没来得及看清照片内容的迪诺漫不经心地歪了歪脑袋,将背包带从一边肩膀换到另一边。
“今天晚上的舞会时再还,你先别告诉他,”伸出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小把戏得逞模样地眨了眨眼,“记得帮我的老朋友准备一套西装。晚上见,迪诺。”
……
舞会开始了好些时候,得益于受邀者间不错的人际关系,无聊而虚假的寒暄或是谈论天气便可省去。迪诺正意识到自己方才讲的笑话也许并不幽默,因为作为听众的沢田笑得有些尴尬,而他银发的岚守则毫不掩饰地用鼻子哼出了一个饱含嘲讽的声音。在这样的情形下金发首领便更真切地注意到,自家那位会对此也礼貌微笑却也会直白指出这并不好笑的幻术师迟到了。
不算让人意外,毕竟那一位从来有种膨胀而并不过分夸张的自信,认为自己在大多情况下都理应且值得让他人等待。只是此刻刚脱离杳无音信状态的老科学家已经到场,并表现出了不怎么符合他学者气质的酗酒形象。
“你知道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美国,人们大多信奉享乐主义,及时行乐,朝生暮死,即便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们也愿意在今晚醉死在舞池中间。但据我所知,格雷那小混蛋从十九世纪就开始过这种生活,因为她不必担心财源枯竭或是酒精中毒然后猝死在哪个街角小巷里,”在转身前伊诺千提便未卜先知地对走到他身后的迪诺这样说道,还聪明地避开了对方企图拿走他酒杯的手,“话说回来你看到我的怀表了吗?下火车之后我就找不到那玩意儿了……”
“你是说这个?”话音刚落一块陈旧的表就被拎着表链举到了他们眼前,拿东西的手天花乱坠地带着些镶宝石的戒指,而手的主人打扮得隐约有些喧嚣年代的特色,香槟色的礼服裙修身而悬垂,裙摆曳地,垂领开得挺低,浅金色的头发被烫出些弧度,头上系以手工钉珠的半透明头巾,珍珠串成的choker看上去价格不菲,她脸上的妆容倒不算过分艳丽,恰到好处地将这身用钞票堆砌而成的行头柔和得精致而优雅。
悬挂着的怀表被打开了表盖,缓慢地旋转,因而周围人都能看出,这位高挑养眼的年轻女郎与怀表里边照片上的那位有着同一张面孔以及相似的服装。
无论是身高亦或是长相都很难不让人过目不忘,狱寺隼人认定自己并未见过这样的一位女性,但相似模样的青年倒是最近才见过一位。不难猜出他们所想,多利亚纳向沢田纲吉和他的岚守微微欠身,再一次向他们自我介绍道:“多利亚纳·格雷,也就是‘那位’格雷先生,我们见过的。”
信息量太大,让银发岚守一时没能做出评价,但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片刻,对方身材似乎并非造假。
“没错,先生,我是位女士,”又一次在他人发问前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多利亚纳将怀表放进了老先生的手里,“你在火车站把它弄掉了,我就擅自帮你保管了一个下午。”
“因为你赶着为你今晚的高调出场做准备而来不及把它先还给我是么。”
“像往常一样,”她并不否认地点了点头,甚至炫耀般地抬了抬下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许多事其实都没怎么改变。”
“只是你。现在你要是不介意,我这杯酒喝完了,得再去添一杯……”他正打算转身,英国人却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助步的拐杖从老先生手里脱落,眼看他就要跌倒,一抹厚重的靛色烟雾突然迅速地从英国人的戒指上扩散开来,并在眨眼间功夫就均匀地遍布和消散在了整个厅堂里。回过神来时老科学家却发现自己并未摔倒,吃惊之余他尝试着动了动那条瘸腿,却发现伴随自己多年的伤竟仿佛不曾存在过。
“这和当时的是差不多的舞会差不多的场景,我也可以穿和当时相仿的礼服,和你跳同样的舞,那你呢?”
她刚说出这句话时老先生还未能明白,直到他无意中低下头,透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他看到自己的镜像——并不再是年老佝偻的老人,而是在幻术的作用下,如从前一样年轻、高大的漂亮青年正充满疑惑地环视着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