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姝平日素爱念书，那些罗曼蒂克的小说，她也是看了不少的。因而对于书里那种感情，对于她少女的心思而言，又多少有些心驰神往。　　潘玉见爱姝的样子，便觉得心下十分的烦躁。她想着，爱姝看着台上一个戏子，还不如瞧瞧眼前实实在在的柳峻生。门当户对，日子和美，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么？　　更何况，这唱戏的不仅仅是在城里的剧院，还时常要下乡，风里来，雨里去，哪里是份安稳的营生？　　要是万一，这爱姝跟唱戏的跑了，她要怎么跟远在外地的大哥交代呢？若是仔细论起来，那就都是她这个做姑母的不是了。　　潘玉带着爱姝在剧院本门候着，爱姝自然是心思不在的。　　她抬头望去，看见那片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路阶好似也跟着晦暗了起来。剧院窗台上的海棠花，香气却比先前寡淡了许多，像一阵湿雾似的，一下子飘散的没了踪影。　　一阵汽车喇叭声将爱姝的思绪拉回，她略略低头看着，原来柳峻生早已在车上了。　　潘玉推着爱姝上了车子，她便主动坐在倒座上。　　柳峻生就说道：“潘家姑母，你们都是女士，正面坐着吧。”

见状，潘玉便不推辞，就拉着爱姝一块坐了正向。柳峻生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对面，也没有觉得不适意。　　潘玉笑道：“峻生，汽车上坐倒座，今天你还是头一回吧？”

柳峻生就笑着应了一声：“先前也曾坐过的。”

说话时，他将顶上的开关一捻，灯就亮了。　　爱姝因着有人坐在斜对面，总觉有些不大自在，便低着头抚弄着绢帕。柳峻生自然早就瞧见她这模样了，只若无其事与潘玉说着闲话，余光不时地注视着爱姝。　　今儿个进剧院的时候，早已开场，包厢里头有点暗，他自然什么也瞧不见。爱姝穿的一套藕色衣裙，短短的衫袖，一双雪白的胳膊无一点首饰。　　衣领里头露出白皙的脖颈，脚上穿一双半旧的薄底鞋。乌黑的长发梳成两个圆髻，配上她那白净的面孔，倒是越发的显得淡素可人。　　爱姝一抬头，发现车开进了陌生的地方，看样子，是到了柳家的府上。　　柳峻生就请她们下车，带着她们一道入了里头。到了大厅，他就说道：“这已经算到了我家里了，如今早已夜深。既然凑巧，姑妈与爱姝妹妹都在，那便不如坐一坐再走罢。”

潘玉不禁客套说道：“今日剧院一行，已经花费了你许多钞票了，这样夜深，还要在府上叨扰，实在是不好呢。”

柳峻生笑道：“不过是随意邀请，也没花费什么。我一向晚睡，这厨房里头，总有预备一些宵夜的。今天也没有别的，大概是就是一点爆鳝汤面。巧的是，厨子是你们老乡，行的倒是家乡口味，姑母何不尝尝他的手艺？”

听到说吃面，潘玉一时喜上眉梢，笑说道：“我们爱姝最喜欢爆鳝汤面了，倒是可以尝一尝。”

爱姝将头垂下，显得有几分不情愿，便轻声对姑母说道：“深更半夜的，我也觉得在人家家中叨饶不便，要么咱们还是先回去。”

柳峻生虽是听不清楚，爱姝说了什么悄悄话。可是从她神态上也能揣摩个几分，因而又说道：“不过是随便吃点面，哪里要这样客气的。已经吩咐了厨房，片刻就上桌了，并不妨碍的。吃好了，我就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盛情难却，潘玉又转而对爱姝轻声道：“柳家可是潘家的故交，那也不好薄了峻生的情面，咱们就坐一坐再走，你也别着急嘛。”

爱姝听姑母这样说，知道她是有意的。保不齐一开始就知晓，今天是要来这里做客的。只是有许多的事又不好当场挑明，因而只得咽了声留下来。　　柳峻生陪着潘玉与爱姝一道往一楼的别间里坐，不一会，底下的人就送了东西上来。　　不过是顿宵夜，底下人也依旧先摆了四品碟子菜。柳峻生笑道：“姑苏卤鸭、百叶烧肉、松鼠鳜鱼、银鱼炒蛋，你们尝尝。”

最后压轴的自然是爆鳝汤面，由掌勺的师傅亲自端上了桌。这面汤透明如琥珀，不见任何杂质，品相极佳。　　柳峻生请潘玉先尝了一口，潘玉夸赞道：“汤水清而不油，味鲜而食后口不干，咸淡适中，真当是好手艺。”

吃了一会面，柳峻生起了身，亲自给她们斟酒。一路斟到爱姝跟前，她也只得起了身，捧着高脚杯相接。　　可是她只看着自个的杯脚，也未正眼看着柳峻生。柳峻生也不着急，只是一副绅士的派头。　　潘玉越瞧越觉得欢喜，至少柳峻生看起来还是个有心人。　　其实，爱姝确实是喜欢这爆鳝面，可是当着柳峻生的面，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只巴不得赶紧回家。她就应付着挑了几根阳春面吃，又就着汤水尝了几口爆鳝，这就算吃过了。　　柳峻生瞧了，只是微微笑着问道：“不合你口味？如果觉着不好，还可换些别的浇头。”

爱姝淡声说道：“客气了，只是一向吃不多，吃一些便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