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 徐世绩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绷着的神经一松,浑身乏力,站不起来,幸存的将士们也纷纷坐下休息,大口喘着粗气,连兵器也放在一边,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觑。 “大将军,咱们真的活下来了?”
“咱们得救了?”
“那……是不是咱们有机会报仇?”
“汉王会帮我们报仇吗?”
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神情激动不已。 “会,一定会!”
徐世绩郑重说道,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兵马,有朝廷士卒,还有突厥人,诡异的是突厥人居然令行禁止,令行禁止,比自己熟悉的突厥兵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渐渐的,目光落在满地袍泽遗体上,获救的欣喜瞬间低落,沉重起来,看向身边众人郑重说道:“兄弟们,咱们活下来了,但大仇还没报,都站起来,随我下山,去见汉王,汉王高义,最重军人,走!”
众人纷纷起身,相互搀扶着往下走。 来到上下,徐世绩快步走到罗章跟前,郑重抱拳道:“罗将军,感谢救命之恩,老夫欠你一条命。”
“徐将军言重了。”
“汉王呢?”
“汉王在后方,你们这是?”
“说来话长,你们这么多兵马东下,是不是驰援朝廷?”
徐世绩反问。 罗章摇头,一边打量着徐世绩,浑身是血,脸色憔悴,眼睛深凹,布满血丝,再看其他人,都如强弩之末,全凭一口气撑着,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们不是在长城布防,抵御突厥吗?怎么到这儿了。”
“朝廷以老夫不遵号令为由,派人捉拿,老夫无所谓,跟他们走,殊不知半路要灭口,多亏下面兄弟察觉不对劲,暗中跟着,关键时刻出手,才得以活命,兄弟们杀了朝廷使者,形同造反,只能逃命,老夫便带着大家往西,殊不知朝廷沿路追杀,好不容易跑到凉州,缺衣少食,只能伏击突厥辎重,被盯上,追杀到这儿,后面你也看到了。”
简单的几句话,却透着大量信息,还有一员老将的不甘。 罗章脸色大变,朝廷居然派人杀徐世绩灭口,至于吗? 就因为不尊号令,可那是为了守住长城防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不是很正常,这是……新君上位在立威?! 想了想,罗章说道:“先随我去营地休整一晚,看你们神情憔悴,脸色蜡黄,一定饿了吧?明天派人护送你们去见汉王?”
“也好,多谢了!”
徐世绩感激地说道。 “刘威,折噶,速速打扫战场,能用的全部带上,特别是战马,充作军粮。”
罗章大声命令道,得到回答后示意亲卫牵来无主战马。 徐世绩也不矫情,翻身上马,其他幸存将士也纷纷上马。 大家策马而行,缓缓返回。 等到了营地,大帐已经安顿好,罗章让人腾出几个帐篷给徐世绩的兵休息,安排好吃食,带着徐世绩来到大帐。 大帐内烧起了一堆篝火,上面烤着一条羊腿,滋滋冒油。 两人相对坐下,亲卫送来酒水后退下。 罗章用小刀切割下一大块递上去,徐世绩也不客气,大嚼起来,一边喝水,连话都顾不上,一看就像是饿了好几天。 好一会儿,徐世绩吃了个半饱,体力恢复不少,这才放缓些速度,歉意地说道:“让罗将军见笑了,能不能跟我说说外面局势?”
“有何不可。”
罗章笑道:“圣上得失心疯返回长安,之后太子登基,册封赵国公长孙无忌为太尉兼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省事,牛进达为开府仪同三司,抵御吐蕃,武士彟为辅国大将军,接管长城防务抵御突厥,号令天下兵马入长安勤王,汉王率军东下长安道贺,并迎娶豫章公主,大致如此。”
“什……什么?”
徐世绩大吃一惊,连吃都顾不上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罗章,追问道:“圣上得了失心疯,确定吗?”
见罗章点头不语,徐世绩继续嚼动吃肉,眼神盯着某个方向,却不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徐世绩嘿嘿笑了,透着几分苦涩、无奈和唏嘘,轻声说道:“当年,我们这些老家伙跟着圣上打天下,说没感情是假,没想到走到今天这一步,太子登基,这是要拿老夫立威,夺回军权,可太想当然了,长孙无忌大权独握,加上性格阴冷,必然揽权,摄政,还有武士彟,那老东西才是披着人皮的狼,商贾出身,骨子里都在算计,狠着呢,咱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乱了!”
“追杀你们的是谁?”
罗章好奇地问道。 “不认识,看着像府兵,不会是利州军吧?那是武士彟的地盘,干脏活当然得自己人。”
徐世绩说道。 罗章点点头,不在多问,割下一块肉大吃起来。 两人默契地停止话题,闲聊起来。 气氛渐渐轻松,融洽。 没多久,徐世绩话锋一转,小心地试探道:“罗章,你说汉王会替咱们守长城的将士们讨一个公道吗?死守长城,牺牲无数,却被打成不尊号令,不服调度的反贼,朝廷不公。”
罗章想了想,说道:“他们是英雄,但阿叔怎么选不清楚,你当面问他吧。”
徐世绩点头不语,气氛再次凝重。 两人久久不语,吃着东西。 吃饱喝足,罗章安排人送徐世绩去休息,自己站在大帐门口,仰头看天。 一轮朗月高挂,清冷,圣洁! 再看远处苍茫大地,却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光明,希望! “难点真要改天换地?”
“改就改吧,这天下让阿叔来坐,百姓才有奔头,日子才有希望。”
罗章喃喃自语,这一夜想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 大军开拔,继续东下,至于徐世绩,则带着幸存的将士们返回之前那无名山坡,将惨死的兄弟们挖坑掩埋,竖起一块简易的墓碑,上书“守护长城的勇士之墓。”
再把干掉的突厥人脑袋全砍了,在大坑附近垒成京观。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中午时分。 徐世绩带着人返回官道,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汉州斥候过来,主动迎上去,表明身份和意图。 斥候队正不敢大意,示意原地等候,留下几名兄弟隔着安全距离箭矢,自己匆匆返回报信。 等待是一种煎熬。 有人忍不住担忧地问道:“大将军,汉州真会替我们做主?”
“一定会!”
徐世绩语气坚定,实则心中并没有多少底气。 等了一会儿,一支庞大的军队出现在视野,军威冲天,杀气腾腾,徐徐如山。 “好兵!”
徐世绩忍不住赞叹道。 没多久,大军停下,那通报的队正返回,语气多了几分恭敬:“大将军,汉王有请,跟我来吧。”
“原地等候,不可胡来。”
徐世绩叮嘱身边众人一句,跟着队正往前。 很快,前方跑来一匹白马,神骏不凡,马上男子丰神俊逸,气宇轩昂,正是秦怀道,徐世绩赶紧抱拳道:“徐世绩见过汉王。”
秦怀道见对方没有自保官职,而是以私人身份相见,也客气地回礼:“徐世伯,好久不见,您这是?”
一声徐世伯透着亲切,熟络,让徐世绩心中大定,将情况简单说明,最后郑重恳求道:“汉王,老夫死不足惜,但将士们不能枉死,更不能被冤枉,他们是英雄,为守住长城,抵御突厥而死,恳请汉王相助,讨一个公道,老夫这条命以后就是汉王的了。”
一席话透着激动,悲愤,不甘和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