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此刻正被徐麟羽掐着脖子按在沙发上，听到这一声，急忙转头看过去。

徐爷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瘦的皮包骨的脸上，眉眼横着，一脸的怒气。

“徐爷爷......”

清安呢喃着叫出了口，眼神中满是惊恐，因为她发现，徐麟羽的眼睛，此刻已经不正常了，黑色的瞳仁无故消失了，眼中只剩下了满屏的眼白。

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人。

而徐麟羽也被这一声怒喝转移了注意力，手下的动作轻了些力气，转过头看向门边的老人。

眼睛里全是白色，表情凶狠。

徐爷爷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拿着拐杖使劲敲了敲，狠声怒骂道：“死东西，还不快滚出来！”

徐爷爷捉了一辈子的鬼，即便已经迟暮，好几年没有再与鬼打交道了，但浑身的正气还是不容小觑的。

骂完，徐爷爷一双浑浊的眼，此时却变得异常清明，双眼射出凌厉的光，直视着徐麟羽。

或者说是，直视着他身上的“脏东西”。

徐麟羽浑身一抖，双眼一翻，整张脸的紫红色慢慢褪了下去，整个人倏地倒在了沙发上。

清安不知所措地看着倒下的人，又看了看孱弱的老人，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

脖子上还隐隐作痛，可能留下痕迹了。

她先是扶着徐爷爷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才去看昏过去的徐麟羽。

可能真的已经大限将至，老人每走一步路都气喘吁吁的，仿佛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随时都要倒下去一样。

“徐爷爷，麟羽哥这是怎么了？”

清安看着徐麟羽紧闭的双眼，上手拍了两下他的脸，随即又看向徐爷爷。

徐爷爷笑的释然，“这小子，偷偷用禁术，中邪了，不过还好，没进行多久，也不严重，一会就醒了。”

徐爷爷现在说话都略微有些困难，可仍旧一字一句、坚持不落的把话说完。

他说的艰难，但脸上仍是强撑着的笑容。

“徐爷爷，你先别说了，休息休息会吧，我在这呢。”

清安眼中含泪，看着面前的老人，险些落下泪来。

“行嘞，我这老头子的身体是不行喽。”他自嘲道，眼神却沉沉地看向昏睡的徐麟羽。

清安看了一会，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条毯子，紧紧地裹在了徐爷爷的身上。

徐爷爷在沙发上躺了一会，稍稍恢复了点元气，开始胡天漫地地说着絮絮往事。

“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可我这儿子死的早，幸好还有一个大孙子陪着我，”老人的眼神不知看向了何处，似乎是无限向往，“一辈子忙忙碌碌，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清安没说话，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说，时不时地替他掖一掖掉落的被角。

“要是小羽他爸没走，估计也会给我生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孙女，”他发出了无限感慨，“不过遇到了你啊，今后也算是和小羽有个伴了，我也就放心了。”

末了，他看着清安，问道：“你懂我的意思吧，对吗？”

清安含泪点点头，握住了徐爷爷苍老的手，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可哭声还是从嘴里慢慢泄了出来。

“别哭啊，小清安，爷爷都还没哭，放心吧，爷爷这辈子已经活的够久的了，活的也知足了，不用为我伤心，应该为我高兴才是，不对吗？”

他看了看沙发另一边的徐麟羽。

那一眼，却包含了无尽的哀伤与不舍。

他继续说：“就是可惜小羽这孩子了，我走了，他该多伤心啊，甚至还不惜使用禁术想要把我强留下来，可他还是不知道，天命难为啊。”

“清安，能不能答应爷爷一件事呢？”

清安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疯狂的点头，“爷爷你说，不论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

老爷子欣慰地笑了，“以后呐，我不在了，小羽就只剩下你了，你别看他平时对你没个正经的，可他打心底里是把你当成亲妹妹看的，以后就是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清安的眼泪狂飙而出，擦都擦不完，她呜咽着，头埋进了毯子上。

眼泪就像不值钱的样子，尽数落在了毛毛的毯子上。

柔软的毯子将眼泪照盘全收，泪水打湿了毯子，压出了一片深深的痕迹。

“你说这孩子，哭什么啊，快起来，把眼泪擦擦，不然等会小羽醒过来笑话你了。”

徐爷爷伸出手，想要将清安的头抬起来，可力气却小的可怜，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说时迟那时快，沙发那边正好响起了徐麟羽的一声闷哼。

清安顺着徐爷爷的手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向徐麟羽那个方向。

徐麟羽撑着沙发坐了起来，混乱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就像刚睡醒一样。

他转过脸，看到了这边的徐爷爷和清安。

没顾得上浑身的不对劲，徐麟羽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爷爷，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冷了，我扶你进去，床上暖和舒服。”

他作势就要把徐爷爷抱起来，可徐爷爷却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用了，这挺好，别折腾来折腾去的了，小羽，你也很累了吧？”

徐爷爷笑着看他，目光中带着满满的心疼。

他想伸出手再摸一摸他的宝贝孙子，可身上没有力气，他连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也做不到了。

他的眼神黯淡了，缩回了手，看向墙壁上的时钟。

“七点了啊。”他说。

距离他的死亡时间还有十六个小时。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将他们搂在了怀里，爱怜的眼神让人为之动容。

“明天就二十九号了啊，冥王大人诚不欺我。”

他感慨地说道。

可怀里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眼泪无声的汹涌地流了下来。

老爷子看着外面彻底黑下去的夜，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早在之前他就察觉到了气运的变化，也曾说过一些暗示性的话，可他们都没能听懂。

他本来想的很豁达，这一辈子也不枉来这一遭，他以为他能足够平静地面对离去的事实。

可真当两个孩子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