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衡林到织厂的时候,卢逸诗已经在分配人手,开始将织好的棉布存放去仓库了。
赵衡林走过去,“怎么来的这么早?”
卢逸诗轻笑,“明明就是衡林哥哥起晚了。偏要说时候还早。”
她指着高高升起的太阳,“都这个点了,还不上工,岂不是白白浪费光阴。”
赵衡林受教地点点头,“逸诗妹妹说得对。往后我就在织厂住下了。也省的来回跑,更不会耽误时间。”
卢逸诗顿了顿,“衡林哥哥要住在这里的宿舍?”
虽然宿舍条件一般,还凑活。但让一个公子哥住在这里,条件还是简陋了些。
赵衡林点点头,“交货的日期快到了,我不放心,想自己看着。若是再遇上纵火的事。那我们可就彻底完了。”
卢逸诗对上次厂房纵火的事,还心有余悸。
“是赵哥哥想的周到了。”
她又小声问:“你家嫡系被圈禁。可有牵扯到你家?”
赵衡林道:“不曾。”
又叹了一声,“只怕这个不曾牵扯,才是最麻烦的。”
卢逸诗不明白,“衡林哥哥的意思是……?”
赵衡林拿唱曲儿来打比方,“你看,名伎最擅长的曲子,永远是留在最后压轴的。就连搭戏台的,也会把压箱底的活计放到最后,赢个满堂彩。”
“你看我家如今不曾被圈禁,可一旦此间事了,恐怕才是罗御史想要看的最精彩的一幕。”
卢逸诗不禁为赵衡林担心起来。
“衡林哥哥可有解决的法子?”
说完,自己先捶了下脑袋。
“御史出巡,衡林哥哥一介白身,又岂能与之抗衡。那无异于螳臂挡车。”
赵衡林喟叹一声,“正是螳臂挡车。”
“但只要螳臂足够强大,想要挡住炯炯向前的车轮,也不是做不到。”
赵衡林心中没有半分把握。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先把眼下的事情给做好了。
万一提前交上了棉布,兴许高太监还能再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就此免了圈禁之灾。
赵衡林自嘲一笑,自己也是昏了头。竟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他相信经历了这么多的自己,一定能够挺得过去。
“不说这么多了。逸诗妹妹,现在我们还差多少匹棉布?”
卢逸诗捧着账本,细细算道:“今日入库有七千匹,想来再过十日,便能交够足量的棉布了。届时,多余的棉布,我们就送到布庄去售卖。”
“布庄已经在装修了,很快就能营业。我们先将东边运来的丝绸上货,再将这棉布也摆上货架。”
赵衡林提醒,“还有一批麻布,铺子里也该有。穷苦的百姓不一定买的起棉布,麻布倒是他们的好选择。”
赵衡林言罢,就听身后传来鼓掌声。
“说得好。不愧是冒着瘟疫风险,执意前往灵石县救灾的赵公子。”
只见高太监和罗珦一同走了过来。
高太监是来过织厂的,所以并没有多好奇。
倒是罗珦,东看看,西看看。仿佛什么都对他来说是新鲜的。
赵衡林和卢逸诗赶忙向二位行礼。
高太监乐呵呵地道:“方才我都听见了,棉布十日后就能上供了是不?这是好事啊,能提前上缴,说明了赵公子的能耐。”
罗珦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然后道:“当初你能前往灵石县,想来抱着必死的决心。多亏了赵公子,灵石县的百姓如今才能安居乐业。”
赵衡林连连谦虚地摇头。
心里却道,那是因为本公子知道自己压根儿不会出事。黄花蒿就是可以治疗疟疾。
既然自己都知道法子了,又岂会轻易死在疟疾四散中。
“赵公子不必谦虚,你方才口中说道,要为穷苦百姓上架麻布。就是你心怀天下的最好证明。”
赵衡林连称不敢。
罗珦也不在意他的反应,径直走近自己早就很感兴趣的水力织布机。
他抬头望着巨大的,正在不断转动着的水车。
又仔细看了看保持棉线连绵不绝,不会中途断了的织工。
罗珦心道,这赵衡林果真是有些能耐的人物。
换做一般人,可能根本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办法。
三个月交上七万匹棉布。
呵呵,这本就是朝廷为难人。
除非是全县的布商们联手,才有可能接下这么大的单子。
可布商们又岂会不逐利而内讧?
最终还是一团散沙。不得不靠朝廷的强硬手段办事。
但这赵衡林却直接一口吞下,连半分都没分给那些布商。
这就很不一般了。
征缴棉布之事,一家独大好过一团散沙。
赵衡林有这样的魄力,何愁办不成事?
越是这样,自己越是应该将这等人圈禁起来。
今日他能做利国利民之事,焉知他日不会利用自己的这份能耐,去祸国殃民。
罗珦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他心中,已是执意要将赵衡林圈禁了。即便是高太监再说情,也没有用。
罗珦就是笃定了,赵衡林日后一定会成为屠龙者要屠杀的那条恶龙。
高太监走到罗珦的身边,与他一同抬头望着转得飞快的水车。
“如何?这织厂,是否有趣极了。”
罗珦看了看第二座已经开始生产的水力织布机,不由点点头。
“这赵公子,的确有趣。这织厂,也很有趣。能想到利用水利来进行织布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高太监笑道:“不仅如此。这织厂的厂房原本是被烧毁过一次的。不过在极短的时间内,赵公子又将它建了起来。”
罗珦闻言,不由转过身,看着高太监。
“高中尉说的可是真的?重建一座织厂可是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这种情况下,赵公子又是如何能做到超前交货的?”
高太监得意洋洋地说出两人之间,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
“是赵公子发明了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用这水泥,可三日建房。且放风耐雨,牢固得很。”
“哦?”
罗珦走到织厂边上,细看之下,才发现灰扑扑的水泥墙,的确与一般建房所用材料有所不同。
他伸手摸了摸,没有泥渣,也没有灰尘,手上很干净。
罗珦扭头望着正在同卢逸诗讨论不休的赵衡林,一双鹰眼眯了起来。
高太监在一旁抱着手,全当自己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