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终于能舒舒服服地睡进县衙后宅。
说是舒舒服服,但和家里还是没得比。只是和荒郊野外比起来要舒服一些罢了。
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屋顶。
不过屋顶因为无人修缮,只是拔除了野草。所以此时还透着风。
赵衡林和赵珉只得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以此来抵挡夜间的寒风。
一觉睡醒,赵衡林和赵珉就精神抖擞地开始参观起,未来三年,他们父子俩要居住的地方了。
他们第一个参观的,就是自己居住的地方,乃是城东北角上县衙后宅。
后宅位于衙门中轴线的最北端,宅门是屋宇式的大门,总共有三开间。
宅门东侧门上被挖了一个洞,洞里塞了一个转桶。
一半在宅门内,一半在宅门外。
这是有客来访,或是有信件、公文送到时,方便守门房的长随敲梆,告知内里,转一下转桶后,取出帖子、信件及公文所用。
转桶外,另有一个望孔。是专门用来看清门外何人。
原本县衙后宅规矩森严,宅门钥匙是归县太爷保管的。
不过赵衡林和赵珉并未带女眷,是以这条规矩几乎是废除的。
再者说,赵珉还想靠着儿子的脑子好好把这县令给做下去呢。哪里会阻拦他进出后宅和县衙。
两人顺着中轴线,往南走。
最靠近的,就是内衙门院落。其次是三堂院落、二堂院落、大堂院落及大门院落。
而县衙东侧,则是常平仓院落及县丞院落等。西边则是监狱院落、典史院落、主簿院落等。
夹杂在其中的,还有马房院落,吏员居住的公廨院落等等。
整个县衙,都被一道高高的外墙给围了起来。
围墙不用说,就和宜春县的城墙一样破败。里头夯土露出来的地方,都比城墙还要多。砖瓦只要轻轻一掰,就下来了。
整个县衙唯一的出口,就是南入口。
南入口处,另有一道照壁。过了大门的照壁,另有一道屏墙,与照壁对应。
照壁两侧,是一对八字墙,并一对石狮子。
本是设有门房的,不过现在全都被前任县令给带走了。
中轴线上,铺设的是一条甬道。寻常人万万走不得的。否则处以杖七十,徒一年半的刑罚。
南边大门和内宅的大门一样,也是屋宇式的,常开八字门,也被叫做头门。
头门总共有三开间,每间各安两扇黑漆门窗,共有六扇。
这也是民间常言的,“衙门六扇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缘故。
这六扇门平日里只开两扇,唯有上峰或是天使等尊贵的人到来,才会全部打开。
现在还紧紧关着——赵衡林父子俩尚未走出县衙,跟来的长随自然也没开门。
这些高高低低的院落中,最为中心也最为重要的,就是大堂院落。
此处也被叫做公堂,或正厅。
是县令处理重大事务,及审判主持的地方。
按规矩,大堂平时不开正门。想要进入,唯有东西两个便门。
通常是东便门进,西便门出。
一圈逛下来,赵衡林和赵珉都对这个地方兴趣缺缺。
一个破败不堪的县衙,纵然院落远超自己家,可又有什么好看的。
赵衡林拍了拍自己父亲的后背,“父亲,往后你就要在这里度日了。走路可得小心些。我看那地上铺的青砖瓦都裂开了。别回头摔跤。”
赵珉扭开赵衡林的手,气呼呼地道:“你怎么不拿些钱来,替为父将这县衙给修缮一番?反正你多得是钱,也不差那么几两银子。”
赵衡林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鼻子,“我的钱?那是一分一厘赚回来的!凭什么要花在朝廷上面?我自己都还没享受够呢!”
父子俩在照壁后头吵了个天翻地覆。
而他家的长随,也打开了大门,可以任由百姓出入了。
一早就等在外头的老大爷,带着几个同样老迈不堪的老人家进来。
“见过老父母。”
赵珉立刻收起方才与赵衡林的争执面容,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你们都是花甲的年纪,还是少行礼些,免得伤了腿脚。”
老大爷眼带泪痕,“多谢老父母。我们今日过来,全因昨日说好的,要修缮后宅一事。不知今日可否方便?”
赵珉频频向赵衡林使眼色。
赵衡林无奈道:“方便是方便,不过我另有一桩事,想要麻烦几位。”
老大爷道:“公子且说无妨。”
赵衡林挠挠头,觉得自己这次得大出血了。
“你们能不能,顺带把这县衙也给修一修?”
老大爷连连摆手,“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他细细观察了一头雾水的赵珉父子二人,心中了然。
“老父母是头回做官吧?”
赵珉憨憨地点头称是,“却是第一次,所以许多规矩都不懂。”
老大爷道:“后宅修缮,倒是无碍。可县衙大堂等地方,却是修缮不得的。”
赵衡林赶忙问:“这是何故?”
老大爷笑着说:“公子没听过一句话吗?官不修衙。衙门不可过于修饰,但取门户牢固,墙壁坚完即可。若是被老父母的上峰知道,花了大笔钱在修缮衙门上,恐怕落不得什么好。”
赵衡林一脸茫然,“难道修缮破败的县衙,还成了一件坏事?”
老大爷道:“事当然是好事。不过普通修缮县衙,不是靠上峰拨款,就是靠取利税收。少了税收和拨款,上峰自然心里头不爽利。是以通常老父母,都不会修缮衙门。能凑合,就凑合过去。”
赵衡林沉吟,原来里头还有这样的门道。
他忽然意识到,这位老大爷如此了解衙门里的东西,一点都不对劲。
赵衡林赶忙问道:“缘何老人家对县衙的事如数家珍?可是过去在衙门里当过差?”
老人家笑道:“小老儿不才,确是在衙门当过钱粮师爷。不过后来老了,新任县令又有了新人,就辞了我。”
赵衡林心里一盘算,决定先把这位老大爷给划拉到自己的招人事业之中。
“敢问老人家姓甚名谁?住在何处?往后我也好有个去处去寻你。”
老人家拱拱手,“公子抬举了。小老儿姓何名鹏清。昔年也是个秀才。只是科举屡试不第,才沦落到做钱粮师爷的地步。我家就住在县后街,公子若是想寻我,去县后街打听何家就知道了。”
赵衡林点点头。
做过钱粮师爷的人,必定有几分数学上的能耐。
就是不知道这位何鹏清还有没有能力重操旧业,或是能举荐何人。
这就全凭自己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