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娘是恭恭敬敬地将宜春县未来的老父母送下山的。
不知是否得了她的指示,此后一路平安,再也不见什么劫匪。
可赵珉还是提心吊胆了好几日。
直到他们看到县城的大门,才放心下来。
赵珉安然道:“这回可总算不必担心什么匪寇了。”
赵衡林倒是相信莫大娘的能耐。
她作为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属于弱势群体,却能力压群雄,成为一寨之主。
这份能耐,不知多少男人都不如。
既然莫大娘有心要与自己做买卖,那就必然言出必行。放他父子俩一条生路。
还没进县城,赵珉和赵衡林就被城墙的破败给吓坏了。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堪一击的城墙。
城墙内芯是夯土的,外头包着的是砖瓦。
宜春县城的城墙,已经多处掉落砖瓦,都能看得见里头的夯土来。
就连官道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没有一条好道。
赵珉心有戚戚焉,过了县城守卫的那一关后。心中那股不想做官的情绪又上来了。
“就这么个破地方,罗珦一定是想坑死我们。儿啊,在这里,为父怎么可能做到考绩上等。不如还是罢官回乡得了。你妹子同你母亲都还在等我们呢。”
赵衡林非常不孝地把父亲的头一摁。
“要说在彭水县,父亲说这话,我还愿意听你几分。眼下都到了这地界,你再说这种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环境差算什么?不正好是父亲的政绩吗?只要父亲把宜春县的环境搞上去了,还怕没有政绩?到时候就是黔州刺史想要卡你,都卡不住。”
赵珉见了街道两旁的情景,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同为父说考绩,为父倒要同你理论理论了。你看这街,像是能有考绩的样子吗?我看呐,指不定县衙还倒欠了乡绅们一大笔钱!”
赵衡林心知,父亲说的是对的。
面对这样前所未见的宜春县,他们还没有人手,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
但正是这样的宜春县,才让人心生挑战。愿意去放手一搏,让它变成更好的宜春县。
赵衡林知道,父亲一心不愿做官。这退堂鼓一路上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
但每次只要稍微给他点压力,他也就上了。
赵衡林担心的,还不仅仅是一天到晚想打退堂鼓的赵珉。
他更担心的是,到了宜春县衙后,前任县令会不会给他留下足够的人手。
倘若前任县令升任后,要将自己的人全都带走。
那他就得重新招人了。
而招人的门槛应该是什么样的。这就又是一桩为难事。
赵衡林在心里盘旋着招人的事儿,一旁的赵珉哭唧唧地感慨自己接下来三年,即将在这个破地方消磨。
内心的惆怅,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宜春县并不大,他们坐着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县衙门口。
下车后,已经得到消息的前任县令迎了出来。
他握着收拾好心情的赵珉的手,摇了又摇。
“天天盼,日日盼,可算是把赵大人给盼来了呀!”
赵衡林一看这情形,心里一个“咯噔”立马就知道,实际情况,可能比他们父子俩想的更坏一些。
前任县令迫不及待地同赵珉交接,交接完后,立马就带着自己的人手跑路。
连县衙后宅都没来得及带人去。
赵衡林怀着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缓缓推开县衙后宅的大门。
大门内,一片狼藉。
杂草丛生不说,就连门柱子都已经开始腐朽。屋顶上长满了草,窗户在风中摇摇晃晃的。
赵衡林欲哭无泪。
这时候,他想起梁氏的好来。
母亲说得对,就应该把家具和床架都给带上!
既然赵珉已经正式成为了宜春县令,那么首先就要将这后宅给清理干净。
不是赵珉和赵衡林不想先将庶务给办一办。
实在是如果不修缮一番,今晚父子两人连住的地儿都没有了。
赵珉还自我安慰道:“总比跟着镖车,睡在荒郊野外来得好。”
等他走进房内,被满屋的蜘蛛网同灰尘给熏出来之后。
他立刻道:“还是睡在荒郊野外的好,这地方,压根儿就不能住人啊!”
赵衡林故作沉稳地道:“修缮一番就好了。不过三五日的工夫。”
他令随行的书童和下人们先将院中的杂草给拔了。
然后出门去询问,是否有闲着的婆娘,愿意打扫卫生的。
窗户和屋顶可以慢慢整,但屋里面总得能睡人吧。
所幸征兵的神威军刚离开,闲着缺钱的妇人多得是。
而赵衡林,区区不才,正是个不缺钱的主。
大把银子撒出去,自然有人上门打扫。
不独那些妇人,就连上了年纪,没有被征兵招去的老大爷也找了过来。问能不能雇佣他打扫屋顶修缮窗户。
那老大爷眼睛都浑浊了,腿脚也有些不利索。
“公子,您就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赵衡林哪里见过这阵仗。
他不愿让人上屋顶,但站在屋檐下,修修窗户倒是无妨。
也有那膀大腰圆的妇人,毛遂自荐,说自己可以上房清理屋顶。
总而言之,在宜春县百姓的帮扶下,赵大公子的财力支持下。短短一日之内,县衙后宅就焕然一新,仿佛从来没破败过。
那修窗户的老大爷显然以前是经常干这个的。
他对赵衡林说道:“这房梁和柱子撑不了多久。公子今日先住进去,明日小老儿再找人帮忙替换。”
赵衡林赶忙叠声感谢。
又将说好的工钱发放下去。
几个帮工面面相觑,甚至都不敢上前去拿。
在赵衡林的示意下,他们才一拥而上,将工钱领完。
赵衡林十分困惑地问道:“为何一开始不愿拿工钱。”
那老大爷作为男人,胆子大些,便对赵衡林说道:“往常我们给县衙修缮,是不收钱的。虽然老父母把话给说到天上去,可工钱该不给,还是不给。”
边上的妇人说道:“也不是老父母想坑我们,只是县衙实在没钱。这点全宜春县的人都知道。”
赵衡林默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起来,他们父子俩接下去在宜春的路,还长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