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野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局面。
她好心救人，殴打的却是老头的亲儿子。
还大言不惭在人家受害者面前说人家活该。
现在甚至还变成了受害人的姑姑。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周云野木然看着面前的男人面露难色，心中却在不住地为他加油呐喊。
快反驳！快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不配！
想到男人刚才委屈的语气，周云野一窒。
她隐约觉得，老头的儿子硬气不起来。
果不其然，在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注视下，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爸，今天条件简陋。改天，改天我一定认下疯...姑姑！”
周云野彻底绝望。她果然就不应该对这个爸宝男有什么期待。
经过这一场闹剧，似乎也彻底放弃了将许荣山带走的想法。
爸宝男站在门口沉思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先离开。
临行前，给许荣山丢下一句话。
“爸，你要想在这里住着，那就继续住着。过几天，我会派人过来给你把房子修好。”
又看着周云野，神情纠结。
半晌后，终于艰难从嘴里蹦出一句：“姑姑，我爸劳您多费心。有什么事，从县办公室打电话给我。”
爸宝男从兜里摸索出一张卡片，递给周云野。
周云野心烦意乱，胡乱答应下来，也没仔细看，直接塞进口袋。
她的行为，倒是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斟酌再三，还是开口询问着周云野：“你就不好奇，不看看？”
周云野简直莫名其妙。
男人的行为，就和中介和销售随时随地发名片一样。
难道每一个路过的人递给自己的东西，她都得认真看一遍？
更何况，她也压根不打算给男人打电话。
她一天天的事情多的很，她也没有做墙头草、给别人当间谍的习惯。
既然老头不喜欢他，那就一定有老头自己的理由。
懂不懂什么叫同仇敌忾？懂不懂什么叫义气？
回复男人的时候，就带了点爱答不理：“不看，有什么好看的。除非是金矿主人，那还倒值得一看。”
她这话说得直白，听起来倒并不粗俗，反而激起了男人的兴趣。
“那如果我也有矿呢？”
想到什么，干脆凑到周云野身边，观察一下四周，见许荣山不在，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开口。
“这样吧，你喜欢钱。那你帮我监督我爸，有什么风吹草动告诉我，我给你这个数！”
对面的男人伸出五根手指，在周云野的面前摇晃。
周云野没好气翻个白眼。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懂不懂这些？不要妄图用金钱的臭味来玷污我和师父的关系。再说了，五十块钱，我自己也能挣！”
面前的男人一愣，随即睁大眼睛，面露不可置信。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等看见拿着扫帚气势汹汹赶过来的许荣山时，瞬间闭上嘴巴。
许荣山笑眯眯，只和周云野说话。
“丫头，你有没有听见，门前有苍蝇在嗡嗡叫啊！”
周云野了然的点点头，也笑眯眯的。
“确实有。师父，你坐着喝茶，我来解决！”
身后的几个人，看着许荣山和周云野，就像看见什么吃人的罗刹。
慌乱抱着头四处逃窜，嘴里大呼“大伟！大伟在哪！”
随着他们的动作，从远处远远开过来一辆车。
周云野看见，眼睛瞬间瞪大。
她看见了什么？小轿车！
在七十年代电话都没普及的时候，这些人居然有车！
她平日里帮许荣山抄写剧本，隐隐能猜到许荣山身份不简单。
毕竟以他的年纪能够读书识字、还能创作出剧本，家庭条件肯定不一般。
她猜测，应该是个书香门第。
所以对于许老的儿子，她也没往富贵上猜测。
毕竟穿的实在是太过低调，继承了老头一贯的风格：简约的流浪汉风格。
不过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了。
对于车，她了解得并不多。
但前面飘扬的小红旗，简直就像开卷考试碰上送分题。
红旗车！这得是什么级别的人才能买得起的！
看向许荣山的目光，不自觉带上点深意。
想到那张被自己匆忙收起来的名片，周云野猛地掏出来。
等看清上面的字时，一双狗眼直接被亮瞎。
许圭，第二钢铁厂厂长。
钢铁厂！
在还没改革开放之前就能够做生意的，绝不是一般人。
更何况，是掌握着国家经济命脉的钢铁！
周云野想到刚才自己信誓旦旦对着那五根手指说的“五十块”，只觉得自己的脚趾又开始动工。
她自诩前世见过许多人，怎么愣是没看出许圭的泼天富贵？
她真的很想回到过去，收回自己大言不惭的一句话：“你好，我愿意当墙头草，麻烦给个机会。”
至于什么贫贱不能移和师徒间的友谊情分。
师父，就是拿来出卖的...
周云野正想着，面前被人放下一杯茶。
许荣山轻轻吹开自己手中端着的茶杯里的茶叶，抿一口，悠悠开口。
“怎么，后悔刚才没答应我儿子的条件了？”
周云野也不隐瞒，点点头：“确实有点。”
许荣山笑起来：“你倒是个诚实丫头，真性情！”
周云野默然。
人之爱财，天理使然。
她要是为了自己在许荣山心中的形象强行否认自己并不喜欢钱，那恐怕才很奇怪。
所以，她干脆直截了当承认。
真性情的许荣山，不会去责怪一个同样真性情的自己。
许荣山看她一眼，继续问：“你可以今天结束以后就追上去，顺着上面的电话找到我儿子，告诉他，你改变主意，愿意做墙头草和小间谍监视我。”
周云野点点头，故意和许荣山开个玩笑：“师父，您说得对。我现在就去，压根等不到今天结束！”
许荣山一张老脸皱起来，冲着周云野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敢！”
周云野笑起来，乐不可支，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许荣山被她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一老一小笑了好一会，才聊起今天的正事。
许荣山翻着周云野带来的改编剧本，眉毛渐渐舒展开来。
上挑的眉尾出卖了主人现在到底有多高兴。
许荣山伸手抚摸着剧本，从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怀念。
“好，好啊。很多年没看见过这样的剧本了...”
在面向周云野时，目光中难得带上几分严肃。
“丫头，你实话和我说，这是你自己创作的吗？”
周云野认真点点头：“我曾经看过形式差不多的。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将它用在原本的戏剧里。”
许荣山合上剧本，猛地站起身子。
周云野看着他在门口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终于停下脚步。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我有预感，你会火的。你周云野的名字，一定会火遍祖国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