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外面是泥土地的操场，操场边缘种了很多树。

周小明轻手轻脚的走到教室旁边。

第一个教室里，小朋友在大声朗读，没有老师，第二个教室，学生们在埋头做作业，也没老师，第三个教室，周小明透过窗，看到讲台上有人。

是黄依依！

三年没见，黄依依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黄依依原来长发飘飘，现在长发变成齐耳短发，显得清爽干练。穿着草绿色的衣服，青色裤子，她跟周围农民打扮很像。说话声音也大了很多，完全不像最初温温柔柔的样子。

几年没见，黄依依身上柔弱的气质少了，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味道。

周小明不敢多看，怕打扰黄依依上课，偷偷躲开，在操场外的大树旁坐着。

黄依依很忙，给一个教室讲完之后，又跑到另外一个教室去检查作业。

下午4点半，放学的铃声响起。

孩子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欢笑着，跟老师道别。

没有人家长接送，小孩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才七八岁，都是自己背着小书包回家，孩子们的笑容甜美而天真。

周小明在黄依依的脸上看到了疲惫。

等孩子们都走了之后，黄依依锁门，背着包，脚步轻快，往外走。

周小明想叫住黄依依，嘴张开了，却没发出声音，远远的跟着。

山路不好走，黄依依很习惯走这种路，速度非常快，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一套房子前面。

这应该是黄依依住的地方，黄依依的家。

黄依依把手中的包放在房屋外面的凳子上，开门，进屋，很快抱着一堆红薯藤出来，放进一个木盆中，提着一把菜刀，很熟练的切起来。

把红薯藤切碎，从旁边一个大篓中抓出一把米糠，和红薯藤搅拌均匀，提着一个木桶，将切好的红薯藤装进去，双手提着桶，走进旁边的一间茅草房，茅草房中传出猪哼哼叫的声音，黄依依拿出一根棍子，对着猪一阵打，两条猪愤怒的从食槽边躲开，黄依依乘机提起木桶，把红薯藤倒进去，猪猪迅速靠过来，一边吃一边摇着尾巴，忘记了刚刚挨的打。

黄依依看着猪猪吃得欢，很满意，拎着空桶，抬头，吓了一跳。

周小明站在黄依依面前。

“哥，是你吗？”黄依依不敢认，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是在做梦吗？

“依依！”周小明嘶哑着嗓子，抓着黄依依的双手。

这是一双粗糙的手，有长期劳作留下的老茧，有干裂的小口子，有红薯藤汁液留下的褐色痕迹。

眼泪在黄依依的眼圈里打转。

“依依，我终于找到你了！”周小明紧紧抱着黄依依，像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咣”的一声。

黄依依手中的木桶掉下来，砸在周小明的脚上，周小明一点痛感都没有。

“哥，你怎么来了。”黄依依像是做梦一样，眼泪跟着流下来。

“我早该来了。”周小明也哭了。

时间仿佛静止。

过了几分钟，黄依依才反应过来。

“放开。”黄依依说。

“不放开，这一次，死都不会放开。”周小明像个倔强的孩子，死死地抱着黄依依，生怕一松手，黄依依就会消失不见。

“快放开，有人看到不好。”黄依依总算恢复了冷静。

“外婆，有人抱着妈妈。”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周小明耳边响起。

刚叫着死都不放开的周小明，像触电一样松开黄依依，扭头就看到一个老太太，牵着一个小女孩。

周小明愣住了。

小女孩头发稀疏，有点发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跟黄依依有七八分相似。小女孩用大眼睛看了一眼周小明，很好奇，但更多的是嫌弃：“以后不准抱我妈妈，只有我才能抱妈妈。”

是黄依依的女儿？

周小明嘴张得老大，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彻底懵逼了。

黄依依结婚了？老公是谁？

周小明双腿发抖，脑子一片空白。

难怪黄依依不让我抱她，原来她结婚了，女儿都好大了。

我找了三年，走了几千里，好不容易找到黄依依，她却结婚了！

小女孩后面的老太太警惕的看着周小明，默默的从旁边拿起一根木棍，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打算找准机会一招致命，把周小明撂倒。

“妈，这是小明。”黄依依过去抱起小女孩，小女孩对着妈妈一阵狂亲，还示威性的朝周小明瘪了瘪嘴，好像在宣布只有她才能亲妈妈一样。

周小明腿发软，快站不住，处于崩溃边缘。

黄依依脸有点红了，见老妈手中拿着棍子，明白过来老妈想干嘛，对小女孩说：“豆豆，叫爸爸。”

豆豆，叫爸爸？

我是豆豆的爸爸？

周小明看到小女孩的瞬间，心中已经有了预期，听见黄依依让小女孩叫爸爸，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激动，幸福，难受等等，各种感受一起涌上心头，千万句话同时冲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眼泪鼻涕直流，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想去抱抱小女孩，伸出手，又不敢碰，僵在那里。

老太太也愣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扑上去对着周小明又打又踢，哭骂着：“你把我女儿害惨了，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小女孩从来没见过外婆这个样子，也吓着了。

黄依依把孩子放下，要去拉开老妈，小女孩也过来帮忙，捡起一块小石头，往周小明身上丢。

周小明像个傻子一样，任由老太太发泄了一阵。

“依依，对不起。”周小明不敢看黄依依的眼睛，蹲下来，要去抱小女孩豆豆。

豆豆见扔石头对周小明伤害不大，对着周小明就吐口水：“坏人，你是坏蛋，欺负妈妈，欺负外婆。”

老太太力气不大，骂完之后，一个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手捶地，说着自己命苦，女儿命苦，老天不长眼。

贵州话和四川话差不多，跟普通话也很相似，如果语速慢，周小明是能听懂的，老太太语速飞快，又带哭腔，周小明也不知道老太太说的什么，只能像个犯了错的傻子一样听着。

黄依依把老太太扶起来，扶到堂屋客厅坐着，老太太用袖子擦眼泪，指着黄依依，给周小明说着什么，周小明脑子清醒过来，但是根本听不懂老太太说的什么。忽然，门前一暗，接着，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身材佝偻着身子，满脸皱纹，手中拿着根竹筒做的烟杆，上面插着一支手工卷的烟，很警惕的盯着周小明。

“叔叔！”周小明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嗯！”这人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猛吸一口烟，烟雾缭绕之下，让他的脸隐藏在其中，悲伤的表情就慢慢浮现出来：“你是周小明。”

老人说了一声之后，老太太也停止了哭泣，用贵州话对老头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