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雪那仅剩一只独眼看着她,流出的光冷得彻骨。
她仿佛间又想起了最开始的那些夜里,蓦然感觉到的被褥摩擦的声响。
生活在金汤匙里的这位富家小姐的身体很不好,那时候似乎天天都有在咳嗽,捂着嘴,轻微颤抖着。
那时候藏在黑夜中的她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不耐烦地,嫌弃的,冷冷的。
转了个身,继续装作沉睡。
她其实有听到封沫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然后带上门,在客厅里发出轻微的咳嗽声。全程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那时候的严雪有多满意对方的自觉,现在就又有多痛彻心扉。
她真的没有时间起身帮对方拍拍背,倒个水吗?
她真的觉得清洗车子,很麻烦吗?
想到对方坐在逼仄的充满烟味的网约车里,压抑不住地咳嗽。严雪就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般的冷漠绝情。
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在想,封沫拉着自己在公园里会心微笑、展露歌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让还在咳嗽的她给自己唱歌,其实是对她一种近乎刻薄的剥削。
有没有想过自己其实对她隐瞒甚多?
严雪哭得难以自已。
真的有那么忙吗?连亲手的一顿饭都没有让对方吃过。
真的有那么爱干净吗?连让对方弄乱自己的摆放都不肯。
不是的,严雪只是不喜欢去为那个傻瓜做出妥协,她只是觉得谈恋爱太过麻烦,所以总是用“实验太过繁忙”或者“甜言蜜语”拒绝了。
封沫真的没有怀疑过她吗?
可是,这个问题严雪却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就像她永远觉得冷血的自己不配被爱的时候,封沫却爱上了自己,还爱得那么卑微,那么憋屈,以至于她只能在边边角角发现对方深爱她的事实。
她负她,实在太多太多。
严雪哽着嗓子,声音嘶哑。
在二胡声再次响起时,她终于冲了上去。
历史能不能改变?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视线斗转星移,一位身穿着血红裙子的夫人手持剪刀出现在面前,朝她的腰部捅了过来。倒在雨水里的严雪知道这一刀她是躲不过了。
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她,余光中似乎又看到站立在那里冷眼旁观的封沫。恍惚之间,仿佛有种一切回到正轨的奇妙感觉。
如果我不离开这里会怎样?
在身体蓝光大胜,突然产生畸变的时候,严雪控制住了这具处在历史时间点的身子,凭借着强大的情绪控制力,踩下了急刹车。
穿越结束了。
其实她一直有个疑惑的地方。
两年前她被红裙子夫人捅了,两年后却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马路上。难不成她的畸变能力还有治愈的功能?
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拥有两种属性的畸变能力。
正如封裕的能力是撕裂,封南墙的能力是嗜血,邵峰的能力是续命……一个人从来只有一个根据畸变产生的能力。
然而这个时候,这个谜题终于被解开了。
严雪看到刚刚还一脸冷漠的封沫在自己快要消失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所以红裙子飞来的剪刀并没有刺中自己。
反而刺中了封沫的胸口。
这是严雪曾经来不及看到的场景。
封沫也只敢在对方快消失时这么干。
恐怕连封沫自己都无法想到,女主竟然会用自己残余在她身上、给她用以续命的庞大污染,改变了这个历史进程。
在看到女主畸变失败后,封沫眨了眨眼睛,意识好像不太清楚的样子。但她又好像知道目前发生了什么,缓缓抬起手。
“能不能…”她指着手机通讯录最上面的电话。“帮我……跟医生说。”说着就按照原计划,故意露出了手机页面她曾经给封裕打电话的录音。
封沫手指无力滑落,误碰到了那个录音。顿时,手机里开始播放出她骗封家当家主人过来的那凉薄至极的对话。
这动作十分巧妙——看似是封沫不小心碰到,实则却目标精确。
正如之前传闻说的那样,封沫就是故意告诉了养母“她与严雪搞在一起”的事,叫封裕过来,看她们母女相残。
“啊,我是不是很坏啊?”封沫笑着露出了一排小白牙,恶劣至极。
暴露了的她却反而很开心,对女主的恶意都流露在了表面之上。
严雪面容低沉地抚摸了下封沫的脸,没有说话,反而给救护车打了电话。
封沫有些茫然,又眨了眨眼睛。
“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封沫茫然地看着她,感觉走向有点不对。
严雪以为封沫是疼难受了,谁知却听她说了这句话,泣不成声。她用手揉了揉封沫松软的头发,哄着她道。“你开心就好。”
“如果我和妈妈让你生气了,你把气撒在我身上也行。”
“别对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好吗?”
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严雪垂头看着她,泪如雨下。
“你为什么不生气啊?”封沫歪头看着她。
“你怎么不生气啊?”
虽然不知道女主为什么会这样,但她还在尽职尽责地挽回恶毒女配的人设,颤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
“你生气,我才会开心啊。”
仿佛被问题困住的懵懂的孩童,封沫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眼中满是疑惑不解。片刻后,嘴角却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
她这一次本身就很凶险,现在又因为要暴露自己阴险卑劣的计谋拖延了时间。结果女主竟然对她恶劣行径无条件包容,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有心脏病且又被捅到心脏的人,本来就不该情绪这么大起大伏。
“你…为什么……不生气啊?”随着时间的流逝,封沫嘴里呕出的鲜血越来越多。
严雪本来没有多想。
毕竟封沫是活到两年后的,她只要等到救护车到来就行了。
但她给封沫擦拭脸颊上的鲜血,竟然没有将她脸上的血擦干净,反而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某一刻,封沫忽然重重地拨开了她的手,愤恨地看了她一眼。
严雪愣了一秒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手指颤抖地放在了她的鼻翼下,然后才发现对方就在刚刚已经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