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啊?!!!”严雪的声音像失去伴侣的受伤的野兽,带着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悲怆,撕裂般地哭嚎着。
她从来没有如此丑陋过,但抱着满身是血的封沫,她却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明明就差一点,就救活了,明明就差一点……”
所有人都泪眼婆娑。
【她有心脏病。】突然角落里有人这样说道。
那是绍峰,帮封沫隐瞒病情的邵峰。他眼睛通红无比,似乎也在刚刚狠狠哭过了。【抱歉,我刚刚就应该告诉你。】
【但这次意外后,封沫已经不具备换心的条件,本身也就只能活两年了。】
【你知道的,被微笑感染的人太多太多,我的续命能力只有十分钟,所以我在选择让那群感染者和封沫一个人的生命时,选择了……】
【你给我闭嘴——!】仿佛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严雪如刀般冷厉的目光扫向他。
【邵峰!!!你不是医生吗?你救死扶伤的心呢?】
【哈哈哈!你不是曾经发誓说你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你做到了吗?你告诉我你在她和一群病人里做选择!】严雪怒极反笑,质问着这位邻家哥哥。
邵峰捏紧拳头。
看着严雪那疯狂的模样,眼泪顺着她大笑的眼角滑落,那挺直如松的身影却无端带着一点可怜。
【呵呵,绍峰!!!】严雪眼眸里充满了不稳定的红色能量。
【对不起……封沫的…】
绍峰低下了头,眼眶湿了一片。
【伊……甸园】三个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他就忍不住泣涕出声。
其实他是知道的。
封沫创造微笑之都的目的。
即便她否认了。
可被救下来的千千万万的畸变者会看!
他会看!
他们不是瞎子!!!
如果没有封沫的微笑之都,不管畸变者是不是自愿,想不想杀人,都会无意识的手染鲜血,走向自毁的道路。
是封沫凭借一己之力创造了一个几乎可以造福所有畸变者的伊甸园!
邵峰想想也是——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有野心的话,应该两年间将感染区域扩大到全球,覆灭掉所有国家。而不是为普通人留下苟延残喘的机会的同时,也庇护了变成畸变者的他们。
她明明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为什么当时自己就相信了“她想要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基地”的鬼话呢?
明明是因为她,他们才能在国外为了杀戮而疯狂吞噬的时候,可以幸福地过着正常人的生活。甚至还可能感受不到畸变前和畸变后的差别。
可在封沫被全网攻击时,他们又在哪里呢?
他们在冷漠旁观……
明明是受到庇护的一方,他们却如一只只冷漠的独狼看着那些狂欢的普通人杀死他们的首领,只是因为他们内心里还残留着对畸变者自己本身的厌恶。
他们被封沫保护的太好了。
甚至有机会,有那个闲心悲观。
觉得被神降后封沫的结局应该就是这样的。
——这样悲惨的孑然一人、举目无亲的被打倒。
甚至他们觉得自己的结局也应该是这样的。
已经成为怪物的人怎么有资格获得幸福?
邵峰梗着脖子,泪水一滴一滴从他下巴处滑落。怪物们,那些本应该感情早已淡漠、早已以怪物自居的畸变者们都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怪物是没有心的,可他们是人啊……
他们是人啊!
怎么就眼睁睁看着她被杀死了?
而且更令他们难过的,恐怕是那个全网看着死亡的女孩最后也是这样想的——觉得怪物不配拥有幸福。
否则她为什么最后连挣扎都不挣扎的,在严雪的怀抱中安详死去?
……
邵峰知道,严雪是彻底恨上了他。
他曾经暗恋过许多年的女孩是彻底恨上了他。
但他也恨自己。
无比怨恨着自己的自私和懦弱。
有一点他没有告诉严雪——是他害得封沫被千夫所指。
他明明只是想要挽救病人的生命,明明只是想站出来说出真相的,可在严雪那漆黑的眼眸下却连说话的勇气都已失去……
邵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又有新的泪水涌出。
是他没有做到承诺!
也是他在对方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因为一己私利,将她的病情告诉了封裕。
然后害得封沫在生命的最后里也要众叛亲离。
就是因为这件事,他犹豫了。
一向果决的他犹豫了。
邵峰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重蹈覆辙,对那个已经逝去的笑容明亮的生命造成二次伤害,所以罕见地迟疑了。
这一迟疑,就彻底隔绝了严雪与封沫生与死的距离。
这一迟疑,也就彻底成为了他一生难以过去的心魔。
严雪不知道,所以她此刻看向的不是男配,而是自己血缘上的那位冷漠无情的母亲——那仅剩下的一只瞳仁猩红地看着封裕,就像看着自己仇人。
【还有你,封女士!】
她甚至不愿意喊封裕母亲,一字一顿道:
【你养了封沫二十年,不是两年,女士!二十年,养一条狗都应该有感情了,你却对她不管不问,一声声称她是废物!她和封南墙走到现在这步田地,你当真没有一点问题吗?】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当年的封沫为什么索要红裙子?你把我父亲的死全推到她身上,但你和父亲真的给够她足够多的爱和安全感了吗?】
【你怎么能在两年前就差点杀死了她,还在两年后,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抛弃她……】严雪说着就泣不成声,但还是固执地凶狠地看着封裕。
封裕看着那过去时光疯疯癫癫的红裙子,沉默地靠在墙壁上。
是啊,她养了封沫二十年,不是两年。
不可否认,她对那个孩子是有点感情的。
否则她也不会去看对方最后的那场演唱会。否则她也不会在那场演唱会上,意识到自己怎么在常年的恶语相向中,彻底扼杀了一个天才。
但这样微薄的歉意和亲情,却在与自己丈夫死亡的迁怒中抹消了。
所以在得知对方不是自己的孩子后,她轻而易举地把封沫赶出了封家——将对待商业仇敌的方法用在了这位孺慕自己多年的孩子身上,并让她受万人唾骂。
对于亲生女儿的指责,她无法辩驳。
就连最浑浊混乱时期的记忆都告诉她,她其实已经在两年前取走过那个孩子的一条命。如果按以命还命的算法,其实对方已经不欠她什么了。
但她还是在两年后的三天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驱逐了对方。
【抱歉。】封裕道。
【你不应该对我说抱歉。】严雪冷冷道。
严雪将矛头对准了所有人,但她最恨的也是自己。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封沫的不正常?恨自己为什么会偏执地将封沫锁定在恶的一面?恨封沫为什么可以做到无条件信任她,她却在最后连对方的存在都否定了……
怎么就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严雪仰头哭泣。
一阵断断续续地如老旧风车响起的微弱二胡声传来,思虑万千的众人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穿越的原点。
一个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会变成了神降的载体?
看着直播视频里静静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封沫,无数清醒过来的人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演唱会现场。
救护车也第一时间来了,但目的却是收殓封沫的尸体。
没有人会觉得她在经历了那能量波后还能活。
事实上,封沫确实死了。
但只有严雪不信——挤上救护车的时候,还差点因为脚步不稳绊了一下,幸好旁边的医护人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没有导致她像倒葱一样摔下去。
周围议论声不断。
“我明明听封沫的同班同学都说她特别嫉妒严雪,甚至还在高中时期故意抹黑严雪!她怎么可能喜欢严雪呢?”
“是的,我也听说过这些事。封沫多次压下了对方的助学申请,后来还是严雪主动去找她说对封家没意思,封沫才不再针对她……所以她为什么要救严雪?”
“可能是喜欢吧。我总感觉她是有些喜欢甚至是崇拜严雪的。如果她们不是一出生就走到了对立面,也许会关系很好吧……毕竟我也只见过我奶奶给我爷爷整理遗容。”
“你们说,封沫临死前恢复意识了吗?”
“我觉得是恢复了,神灵是不会说她累的。她应该很痛苦吧。”
“别说了……越想封沫临死前的心情,我就越想哭。”
“封沫真的很爱严雪吧,表面上针对不在乎,可实际上对严雪的那些针对都是挠痒痒,心里从来没有想过真正伤害对方。”
“那封沫也太可怜了。我听我爸爸说封沫联系了很多家媒体去爆料她和严雪的关系,但没有成功。严雪根本不喜欢她,也不敢让她们的恋情曝光。”
“可我看严雪不像是对封沫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样子啊?”
封沫是真的死了。
在被那个蓄能了几个小时的能量波击中后就已经死了。其实她本就没有多少天可活了,但还是被所有迫切想要她死的人残忍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