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陆道韫生病,姜氏就不让他熬夜了。平日里饮食起居吃药控制严格,不敢稍有疏忽。
临睡的时候,陆道韫想起来,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小儿子了。他问姜氏,她又推说是和狐朋狗友乡野郊游去。
就算郊游也不该去这么久,陆道韫皱眉觉得不对劲。
“你到底瞒着我干什么?”
姜氏有些心虚,结巴了下:“没,没什么,能有什么。”
“你说不说!”最后朝中政事不顺,自己又病着,陆道韫本就烦闷,这会动怒将床板拍得震天响。
眼下,小儿子去了这么久没有音信,也的确让人担心。
姜氏不敢再瞒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息怒,都是妾身的错。采白术的事,妾身不敢烦劳大少爷,就让二少爷前去川蜀采药了。”
她平日里在府里当家,说一不二。这会又是下跪,又是自称妾身的,做小伏低也不是因为怕他,而是想起那日闵大夫的话,不敢让他动怒。
“你怎么想的!”陆道韫指着她气道,“正是战乱时候,那个混小子什么功夫都不会,去了川蜀出事怎么办?”
她垂头不言。
委屈涌上心头,若不是为了求药,她又何必拿小儿子去冒险。
陆道韫指着她的手微微颤抖:“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啊!”
老父亲重重叹了口气,现在不仅要担心大的,还要担心小的。
“老爷你没事吧!”姜氏怕他伤着身子,膝行上前去抚他的胸口,“这事儿是我考虑欠当。闵大夫说了,你不能生气。你要是有气没处撒,就打我骂我,可千万别憋心里,当心伤了身子。”
她小心翼翼的语气,仿佛他是一件随时会碎掉的瓷器。
看姜氏跪在地上谨小慎微的模样,陆道韫又好气又好笑。
这辈子还没享受过这待遇呢。没想到,生病还提高了他家庭地位。
转念一想,小儿子也长大了,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起这婆娘惯会秋后算账的,现在是服软了,以后肯定要为这事念叨个没完,陆道韫赶紧伸手拉了她一把。
“快起来吧,让下人瞧见了像什么样。”
自从他病了,姜氏衣不解带无微不至地照顾,也是难为了她。
他握住她的手,传来的却是沁人的寒凉。
姜氏委屈心寒,坐在一旁抹泪道:“要不是你不让大少爷帮忙,我也不至于让浩然去找药。”
这一哭,陆道韫心更软了。“好了你别哭了,我还死不了。”
听到他说“死”字,姜氏刚拭完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你这么大年纪还像小孩似的任性,死不听劝,我都说了多少次让你好好休息,哪回听进去了?这病都是你自己作下的!你知不知道,我跟了你以后受了多少罪,呜呜呜……”
果然这婆娘要开始翻旧帐了,陆道韫连忙打住她:“好了先别说这个,现在问题是那小子到底入蜀没有?”
姜氏叹道:“提起这个我也操心,算日子他现在也该到蜀地了,可这一去就没了音信,也不知道现在寻到药没有。”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陆道韫最近也被这病折磨得不轻,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既然湛儿已经攻下蜀国,让他帮忙也无妨。”
姜氏顿时止住了哭,轻轻一戳陆道韫的额头,催促道:“当真如此,你还不快写信给大少爷?”
秦潮生将府邸赠与罗绮之后,她时常在将军府与秦府之间来回。平日待在秦府,到了轮值的日子便去将军府当值。
如此经常往返,一次两次步行还好,时间长了不免疲累,想雇一个马夫。锦城人生地不熟,罗绮便想起先前白芷提过的那个小厮。
坐在当值的屋子里,没有旁人时,她问白芷:“你上次说的那个小厮,现在去哪了?”
上次急着将他赶出门,倒忘了问他住址。白芷摸着下巴想了想,猜测道:“我是在醉香楼碰见的他,说不定他找不着活儿就回去了吧。”
“醉香楼?”她这么一说,罗绮有些印象,“是不是你说烧鸡好吃的那家?”
“对对对,小姐记性真好,他家烧鸡您记得不?又酥又软又烂,那个油呀啧啧,香得我能吃好几碗饭呢。”
一提起醉香楼的烧鸡,白芷不争气地流下了三尺口水。
还没等罗绮发话,她就自作主张:“我这就去醉香楼再买两只来!”
“哎!你这丫头!”
罗绮待要骂几句,人家已经影儿都不见了。
石竹也见怪不怪了,在旁边叹道:“这丫头来了锦城,性子越发野了,成天疯疯癫癫的。以后也不知道谁愿意娶这疯丫头。”
罗绮思考的却是另一件事。她记得白芷说过,那小厮曾经说他是陆湛然的弟弟,听上去不可置信,可是以陆湛然这阎王的身份,锦城谁又敢胡乱认亲呢?
陆浩然不会是真来锦城了吧?
要不要把这事告诉陆湛然?还是当做不知道?
正犹豫间,姜思成来了,一进门见到罗绮,只觉得眼前惊艳,“呦嗬”一声赞叹起来。
今儿她穿上了秦洛瑶亲手绣制的衣裳,一件水蓝色的蜀锦双鲤缠枝莲纹衣裙,底色如同雨过天青的清新别致,图样由极为细腻丝线与绝妙手法制成,远远看去竟像真物一般。
虽然罗绮只简单地挽了鬓发,斜插了一枝白玉簪,但是这衣裳却极衬出她的端丽冠绝,简约中透着美人风韵,如同天上谪仙一般引人注目。
“军医今儿穿的好生漂亮,叫人移不开眼了都。”姜思成往罗绮对面一坐,啧啧叹道,“你这衣裳上哪买的?赶明儿我给姑母也买一身儿回去。”
自从他十岁父母亡故之后,就跟着姑父姑母陆道韫夫妇生活。对姑母姜氏,如同亲生母亲一般。
石竹奉了茶来给姜思成,笑道:“小姐这身儿是秦三小姐亲自绣的,市面上怕是买不到,军师若是想买,不妨去东街的锦缎铺子逛逛,那里品种多,花样也多,怕您挑花了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