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然薄唇轻启：“那只是你提的条件，本将军何时答应过？”
罗绮十分厌恶他这般看猎物般的眼神，生气地捏紧拳头：“大将军到底想怎么样？”
“罗大小姐从前再风光，如今也只是个死人，就算本将军放你回家，没有文碟你也无法生存。”陆湛然嘴角泛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不如跟了我，我给你身份，护你周全，如何？”
这笑容令人心颤。她知道，又要被他算计了。
用力推开他，正想要逃，那门却突然打开，紧接着便是刘青出现在她的面前。
被堵在门口的她不得不停住脚步，眼看着刘青拿出一份文书置于面前。上面“卖身契”三个大字十分显眼。
聪慧如罗绮，顿时明白了他的如意算盘。
“陆湛然，你要我当你的奴才？”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罗小姐。”陆湛然悠然转动着他的扳指，语气比平日轻松许多，“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没什么奴才不奴才的，通力合作而已。”
合作？合作的前提是平等，他这明明就是恃强凌弱！
鲜红印泥就眼前。
刘青冷冷道：“罗大小姐。请吧。”
陆湛然也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些按上手印。
前有狼后有虎，罗绮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天罗地网，任她现在花光力气也挣脱不得。
手腕一痛，被刘青紧紧捏住，强行摁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这样就卖了身。
“罗大小姐既然已经卖身大将军，以后便是自己人了。”刘青快速地将那卖身契收了起来，接着一道狠厉的目光向她扫去，“可是等回了宋国，还是有不少人认得罗大小姐的容貌……”
说罢将佩剑拔出剑鞘，亮出明晃晃的刺眼光芒。
罗绮脸色煞白，他们这是想划花她的脸，毁了她的容，从此便无人再能认出她的脸。
“不要……”
她求救地看向陆湛然。
如此绝色芙蓉美人面，在兵刃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回了宋国我会想法子易容，绝不会让人认出来！”她吓得额头沁出汗来，双手遮住脸，连声保证道，“我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刘青怕陆湛然心软，忙劝道：“大将军，不能信她鬼话，万一她……”
陆湛然眸光流转，示意刘青不必再说。
“给你三天时间。若做不到，就自己毁了容再来见我。”
这话听得罗绮后背发凉，自从她今日踏入将军府的门，一切都是早已经筹划好的了，人，从按手印卖身契，到毁了她的容貌，接下来，还会有无数的利用算计……
若不答应，现在脸立马就会被划花，她连忙应道：“是。”
“大将军……”刘青还欲再说些什么，陆湛然却命他退下。
待刘青走后，陆湛然转身向她，颜色一冷：“你的文书已经造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湖村的医女罗奇，你父亲是村民罗三，母亲是村民李氏，明白了吗？”
如果没有那一纸卖身契约，她大概会感谢他帮她伪造全套身份吧。
现在的她，完完全全地改头换面，成为了湖村的医女。
名动京城的罗家大小姐，已经随着王后薨逝，彻底消亡在这世间。
她舔了下嘴唇，只觉得有些发干，说话也有些无力：“是，我……奴才明白。”
听到这陌生的自称，他先是一愣，不免有些尴尬。其实更多的是心虚。
处在高位，却是每天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一身系着无数条性命，很多时候他也没有选择。
他竟忍不住安慰她一句：“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为难你。”
而在罗绮听来，陆湛然这话就变成了明晃晃的威胁，威胁她如果不听话，日后就别想好过。
“大将军放心吧，卖身契都签了，奴才跑不掉的。”她开口，却是极为清冷生疏的语气，“只是药材生意刚刚起步，还请容我一段时间继续筹划。”
咫尺之间，却相隔千里。他想说些什么却忍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没再说什么，退了出去。心头无尽寒凉，曾经对他萌生的一点好感也荡然无存，临走的时候，连看都未曾再看他一眼。
卖身契上，手印鲜红，刺痛他的眼。明明是他一心筹划得来的东西，为何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垂眸，将手掌轻轻覆在她按的手印上。分别是柔软的触感，却偏偏像有根刺扎痛了他的手。
不应该后悔的，只要能报国仇家恨，怎么做都是值得的。把罗家的女儿攥在手心里，又有雄兵强将，将来何愁大业不成。
他想起，入蜀之前父亲陆道韫告诉他的话。
“湛儿，你本是齐朝皇帝的皇子，却被乱臣贼子夺了天下……”
“湛儿，按理我该叫你一声殿下，你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此生最要紧的事就是光复大齐！”
是从那时他才知道，为何从一出生，陆道韫就让他习武，教他兵法，培养他成为将军。
从此，心就像压上一块沉重的石头，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卧薪尝胆，报仇雪恨，仿佛成为人生唯一的事。从此苦苦谋划，精心算计，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登上权力之巅，实现复国大业。
她，本该是他众多棋子中的一枚，被他收入囊中，利用在关键的位置，用完就弃。
可是……
他望着卖身契上那个名字，心底竟微微一颤。
从前哪怕面对千军万马，征途漫漫，他的心也从来不曾这样颤过。
脑海里映现出她的一颦一笑，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排忧解难……
自从那日青城山骑马载她，这些日子像着魔似的，做梦总会想起身后那个紧紧的拥抱。
除了养父母，世上没有人抱过他。
他慢慢闭上了眼，俗话说慈不掌兵，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心慈手软。大业未成，怎么能存妇人之仁。
将来若真取下了江山，世间万物都能踩在脚下任他支配，还会有什么烦恼？
大不了到了那个时候，再多给他们罗家一些赏赐作为补偿。
再……
好好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