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里极是热闹，这是改朝换代以后过的第一个年，宫里按照惯例张灯结彩，五彩烟花纷纷如雨下。

陆湛然也将家人请来了王宫过年，吃了年夜饭，一同欣赏烟花绽放。

漫天烟花如斯美丽，陆道韫心中非但没有欣喜之意，反倒因为罗汶的事，蓦然生出几分伤感，叹道：“古人说，过眼烟花空似锦，到头富贵总成尘，如今想来颇有道理。”

陆浩然嫌他爹扫兴：“相国大人，大过年的，您能说句好听的话不。”

“你懂什么！”陆道韫瞪了他一眼：“看你又大一岁了，还是那死德性，半分长进也无！”

陆湛然也在凭栏眺望烟花，姜氏见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关心道：“大王可是累了？今晚守岁有浩然就行了，你早些歇息吧。”

齐国传统，年轻人守岁，意在为父母延长寿命。

姜氏也不知道陆湛然是怎么想的，怕他为难，主动提出不用他守岁。

“无妨。”陆湛然面色清冷如常，“为你们守岁是应该的，不能少。”

烟花繁华似锦，照亮整个夜空，在刹那间亮如白昼。

陆道韫转过头问：“大王，新年是不是又该换年号了？”

“秦相拟了乾元两个字。”

“好啊，乾为自强，元为初始，正该是个新年新气象。”陆道韫轻捻胡须，点头称赞，又道，“听说秦相上书要改革科举，闹得动静不小，你最近忙得很吧？”

陆湛然罢免养父的相国之位，就是为了让他好好养病，不许他再过问政事，分神劳心。

此时听他提起这些朝政，立马正色道：“这你就别管了。”

“是臣逾越了。”陆道韫以为陆湛然是嫌自己烦，连忙解释道，“臣已罢官，不敢过问朝政，更不敢管束大王。只是想为大王分忧而已。”

说完觉得可悲。曾几何时，他对养子说话也要这么小心翼翼。

陆湛然听了不好受：“你为我操的心已经够多了，现在我已当上齐王，只希望你能养好身体，颐养天年，不要再为我担忧，这也不能做到吗？”

这是他的心里话，然而陆道韫却在赋闲的日子里，觉得很不习惯，仿佛自己是一个被弃的无用之人。

连姜氏都忙着做生意去了，只有他，没有任何差事，像个废人似的待在府里。

大年初一，按照礼节，陆湛然召见了大臣，赐给他们亲手写的“福”字以及红包，大臣们一批批地进殿来谢恩拜年。

各种礼都行完之后，大臣们纷纷退出王宫，陆湛然只单独留下了秦潮生。

秦潮生知道肯定是为了科举改革的事，又向陆湛然慷慨陈词了一番改革的好处。

按照他的科举改革方案，以后的科举考试不再是八股文章，而是分为文学、商学、理学、工学、医学五大学科，轻形式而重内容，摒弃那些无用空谈的华丽词藻，而将重心都放在经世致用的学问上。

陆湛然指了指桌上像小山般高的奏折，看着眉飞色舞的秦潮生道：“你可知这些都是骂你的？”

秦潮生却坦然说道：“他们私下骂的更难听。但是臣问心无愧，科举改革是为了国家兴利除弊，不是为了我秦潮生的个人私利。”八壹中文網

国家初定，要以安稳为重。陆湛然虽然很认同秦潮生的改革，但也没有完全答应。

他目光一凝，折射出少年精明强干的光芒，开口说道：“你秦潮生说科举要用新制，别的人说科举要用旧制。到底是新制还是旧制，依孤看来，还是要出了结果才知道。今年科举，新旧并行，旧制如常，新制在秋季推行，将选拔出来的人才放至地方任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连秦潮生这样的老狐狸，都不得不感叹这位少主的心思缜密，连忙应是。

议完国事，陆湛然又问秦潮生：“上次你说的那个太上王名分，礼部到底能不能办？”

因为昨晚闹的不快，今天陆道韫一大早就离开了王宫。连个拜年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臣问过礼部，礼部推说没有先例，无成法可循。如今我国民观念仍然老旧，恐怕接受不了，大王如果想办，也等到科举改革之后吧。”

陆湛然无奈地指着他，笑骂道：“好你个秦潮生！什么事你都能拿着科举改革来压孤！”

秦潮生也知道他没有真生气，拱手行礼笑道：“大王说笑了，臣怎敢呢，臣这是为大王和陆相着想。今天年初一，大王给陆相拜过年了？”

说起这个，陆湛然面色微沉，将昨晚的争吵告诉了秦潮生。

“臣能理解陆相，当初臣归园田居，一开始也有被世道废弃之感，好在后来沉迷耕读悟道，有女儿陪伴解闷，才缓了过来。”

秦潮生对此颇有心得，劝陆湛然道：“想必陆相已经习惯了劳碌，故而被大王罢免之后，更多愁善感。大王不要嫌弃他，他如果问，不妨多和他聊聊，好让他安心。”

陆湛然原本想不到父亲这些心思，如今秦潮生点拨才恍然大悟。

他一忙完就立马奔往陆府，去给养父母拜年，顺道也想和陆道韫致歉。

刚进府，就见到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竟呼吸一滞。

罗绮也没想到会碰巧遇到他，原本还在和白芷说笑的，站在原地愣住。

双方目光交汇的刹那，两个人的心都像被紧紧地揪了一下。

这都多久没见了……从盛夏那场大雨，到这新春之日，已经是茫茫数月。

然而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如今再见，虽然彼此容颜依旧，却有隔世经年之感。

他威严依旧，性子渐渐沉稳，适应了齐王的身份，主持政务号令天下。

而她也不再像从前娇纵任性，沦为了罪人之女后，一双肩膀担起了家庭的重任。为了还债，每天都在忙碌生意，举手投足也越发成熟干练。

还是罗绮先反应过来，退至路边跪拜行礼。

“民女叩见大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