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近，眼前出现一双寿纹朝靴。
“起来吧。”
清晰有力的两个字。
“谢大王。”她起身，拍了拍下膝头尘土，缓缓抬头凝眸望他。
从前桀骜难驯的少年，如今眉梢眼角，多了几分为王者的气度风范。
突然遇见，陆湛然心跳加快了些许，眼神闪躲开：“你怎么来了。”
罗绮低眉，语气恭敬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臣民：“回大王的话，是伯母让我来给伯父请脉的。不知大王驾到，惊扰王驾，还请恕罪。”
庭院中一树梅花开的正好，清冷的暗香扑面而来。
“我爹身子现在怎么样？”陆湛然抬步前行，
罗绮只得跟在他后面回话：“伯父罢官以后，免于奔波劳累，加上伯母悉心照料，已经是调理恢复了大半。只是仍然气虚，还要用人参进补。大王赏赐的进贡人参就很好。”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好，让你费心了。看好他的病，孤回头重重谢你。”
倒难得他说句这么客气的话。罗绮摆手道：“伯父帮了我家这么多忙，请脉是分内之事，不敢当谢。”
听到外面高呼万岁的声音，姜氏从后院迎出来，福身道：“大王来了，我们竟都不知道，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母亲说的什么话，我回自己家，哪里需要迎接。”陆湛然往后面瞥了一眼，“父亲在书房？”
“是啊。”姜氏轻轻一叹，上前拍陆湛然的肩膀，“大王啊，老爷赋闲以后，心情不太好。你们好好说话，可别吵起来。”
拍肩膀这样亲近的动作，陆湛然在当上齐王以后，再也没有感受过了，此时心里一暖。
对姜氏说了句“我知道了”，步入父亲的书房，这里的陈设还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道韫在临摹书法，写的是一副《兰亭集序》，听见外面脚步声也没有停笔。
书房门没锁，他敲了两下门，就走了进来。
“父亲怎么一早就离宫，也没和我打声招呼。”
陆道韫头也不抬：“王宫是尊贵人住的，我无官无职，还是识趣点，早回家等死的好。”
父亲今天倒没有执意要行君臣之礼了。这话也像针在扎人，看来是在赌气。
陆湛然走到陆道韫面前，父子两人隔着一张桌子。
他指着桌上的兰亭集序。
“你还想接着做相国？”
陆道韫闻言，放下笔看了他一眼，目光晦暗：“秦潮生胆识才干在我之上，相国之位非他不可。大王不必再试探草民，草民已经认命了，今后谨守本分，不再过问朝政。”
陆湛然知道父亲是误会自己了，退后一步，屈膝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陆道韫睁大眼睛。
“儿子来给父亲拜年。”陆湛然虽然跪着，腰板却挺得笔直，“昨天惹您生气，请您原谅。”
“你是大王，怎么能给我下跪？起来！”
“天地君亲师，我跪父亲有何不可。”陆湛然身形挺立，跪的一动不动，抬眼满是无奈心酸，“难道你谋划多年复国大计，就是为了让我成为孤家寡人吗？”
罗绮原本想要告辞离开，姜氏非要留她在府里吃点心。
“囡囡你总是太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现在过年总该有时间来陪陪伯母了。”姜氏热情地拉着罗绮在堂屋坐下，半开玩笑地道，“最近我新做了几款梅花糕点，正好老板在，给我品鉴品鉴。”
说着让小荔端上来她新做的梅花糕，姜氏做了几款，但都烤成了梅花的形状，脆脆的外壳下藏着豆沙的绵软香味，有的还加入了青红丝、糖桂花、葡萄干、松子仁、五彩米等，使其风味有异，或更加鲜美，或更加甜腻。
罗绮抚掌而笑：“伯母你好厉害啊，我找你开这点心铺子，还真是找对人了。”
若不是她那时想哄姜氏开心，带她开点心铺子，姜氏在做点心吃食上的天赋可就浪费在这深宅大院里了。
而现在，缠绵点心铺已经名扬天下，成为了一块响当当的牌子。姜氏名利双收，不仅收获了长安第一点心娘子的名声，还赚到了不少银子。
想到这一点，罗绮挺开心的，自己做的生意可以改变别人的人生，帮他们变的更好。
“囡囡，你去喊大王也过来尝尝点心。”
罗绮有些犹豫，看着姜氏，不好意思道：“我去不合适，还是让小荔去好了。”
“怎么不合适，你和大王也是旧相识了。没关系你和小荔一起去，就说我说的，留你们一起吃饭。”
“我就不在这吃饭了伯母……”
“我今儿亲自下厨，你不答应就是不给伯母面子了啊！”
姜氏给小荔使了个眼色。
小荔会意，拉着罗绮就往外走：“罗小姐，你可别让奴才为难，咱们快走吧！”
到了书房敲门，小荔先出声：“大王，夫人留您今晚在家里用膳，让奴才和罗小姐一同来请。”
罗绮站在门外，透过窗纱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背影，思量着往事沉沉，只觉得一时情深惘然，竟忘了该如何开口。
直到小荔拽了下她的衣袖。
“罗小姐，您也说句话呀。”
她这才冷静下来，才刚要开口，里面就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进来。”
二人遵命，轻轻推门而入，只见陆湛然站于书桌后面，正在宣纸上泼墨挥毫，似乎在写一副对子。陆道韫则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罗绮好奇地看了眼纸上的字。
行止无愧天地
褒贬自有春秋
十二个大字，笔走游龙，挥洒自如，如快剑斫阵，强弩利箭皆在笔端。
写完“秋”字的最后一笔，他搁下了笔，对身边的陆道韫说：“父亲若觉得好，就收起来，若觉得不好，就丢了吧。”
陆道韫点头，露出满意的微笑：“大王从小翰墨就有天赋，怪臣当年，非让你去军营里学武，荒废了你的书法造诣。好在现在再捡回来也不迟。这副大王的墨宝，臣自然要装裱起来，好好珍藏。”
说罢转向罗绮：“听说绮儿的书法也好，不如也来写上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