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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身后的人半晌没有说话,闻屿不禁扭过头，“老板……”

男人苍白的脸颊上表情平静，发丝盖住眼眸,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但他垂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的五指却是紧紧地攥着裤子上单薄的布料,青筋暴起,直到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溢出点血迹，面上也依旧没什么反应。

额上冷汗越来越多,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地颤抖，连着身子一起。

闻屿看着身后男人捂着耳朵的动作,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发动汽车飞快地开着车就赶去了医院,中途还不忘给黎嘉佑打了通电话告知情况。

走廊里只有来回经过的护士,闻屿满头大汗地注视着医生拿着镇静剂走进vip病房，随后便在门外被皱着眉头的黎嘉佑给往一边拉了过去。

“早上不刚喝过药吗？怎么那么快就发病了？”

闻屿表情有些犹豫，沉默几秒才慢慢开口道：“老板之前让我去查他父亲的治疗记录，记录显示,顾先生在跳楼之前曾经有过发病的迹象。也就是说,他跳楼，有可能是因为发病导致的幻觉造成的。”

花了那么长时间报复，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可能报复错了人。

换作是谁都不能接受的了吧。

更何况今天还是和夫人离婚的日子。

闻屿无奈撇撇嘴。

黎嘉佑听完他的话，表情先是有一瞬间怔愣，随后就是一脸的烦躁。伸手用力地搓了把自己头顶的白毛，他恨不得直接踹墙一脚。

精分患者的治疗中，最重要的就是个人的心态要调整好，辅之以家人的陪伴与关怀。

看现在这处境,很明显他那个大侄子心态就已经崩了。家人那边就更不用说，父亲去世，母亲不爱他，妻女又离散。

这不他妈造孽吗？

病房外人影来往匆匆，病房里，男人死命地捂住耳朵，身影慌乱地躲着医生的手臂，一声又一声的哭喊在他耳畔不断重复。

像是曾经深夜狂奔进雨里时耳边飞过的雨声。

他想起来了。

-

办好离婚证，宋池鱼顿时轻松了不少，和沈嘉禾通完电话确认好离开的时间，她挂断电话，想起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

见宋康。

葵市的监狱外筑着高耸入云的高墙，长久的雨水冲刷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深色大门冰冷冷地立在原地，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脖颈处的红色围巾显眼，冷风拂过，卷起她耳边的碎发。

探监室里人群散乱，墙边老旧的空调呼呼地吹着热风，不经意间擦过脸颊。宋池鱼再次见到了那人，隔着一块薄薄的玻璃。

不过关进来几日，男人面色就苍老了不少，眼窝深陷，皱巴巴的脸颊上表情颓败，被迫剪成齐整的短发已经开始变白。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语气嘲讽。

“看来监狱伙食不太好。”

宋康嘴角气的抖了抖，但最后还是选择压下了心底的怒意，哑着嗓子开口问：“诚然他现在怎么样？”

“诚然？”宋池鱼轻笑着重复，“你是说你那个值钱儿子吗？他和我又没有关系，我怎么会知道？”

“他是你弟弟！”宋康低吼。

“所以我就要替你养着他吗？你觉得这可能吗？”

事已至此，宋池鱼也懒得再和他说什么好话，吐出的话句句带刺。

宋康气急攻心，手掌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手机上是沈嘉禾发来的“ok”短信，屏幕上眼看着也快要到了顾盼放学的时间，宋池鱼不想再和他做这些无谓的争执。

她闲散地抠了抠手指，抬眼冷漠地盯着对面那人，勾起嘴角轻蔑一笑：“再说，您真确定，他是我弟弟吗？”

宋康立刻站起身，怒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池鱼毫不畏惧地回瞪着他，“只是担心您，白白花了钱，替别人做了嫁衣。”

说完立刻挂断听筒，也不管那玻璃后的男人在原地冲她的背影怒吼，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步伐悠闲，迎着阳光。

-

宋池鱼出国那天，顾渊在医院治疗。

他想出门却被人给拦下，挣扎途中意外听到了隔壁病房传来小孩的啼哭声，眼神像是瞬间清明，随后僵着身子被人给搀进病房。

眼前突然就出现一个小孩。

穿着和顾盼一样花裙子的小女孩。

她主动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圆圆的大眼睛溢满了星河，一路牵着他走到了医院的天台。

“你很累吗？”她问他。

顾渊垂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听老人说，掉进风里，你就自由了，也就不会累了。”她扭头看他，脸上笑意盈盈：“要不要试一试？”

脚步踉跄地往天台边走，身后却在此时响起重重一声，是飞奔上来踹门的黎嘉佑，他拉过他就倒在地上。

“你他妈干啥呢？”黎嘉佑不禁怒吼。

顾渊眼神迷茫，他不知道。

那个小女孩还站在不远处，可无论是黎嘉佑，还是后来追上来的医生与护士，似乎都看不见她，只有他能看见。

原来是幻觉啊。

耳畔再度响起杂乱的声响，顾渊手指握拳，用力地锤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把那些声音都赶掉，最后却是无能为力。

他被打了镇静。

脑袋重重跌进床铺里。

昏睡前，眼底最后浮现的，是结婚当天，穿着婚纱笑意盈盈看着他的新娘。

-

三年后。

周一开例会，闻屿照常拿着文件走进总裁办公室，无名指上的戒指格外明显。

男人正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电脑上的文件，白色衬衫领口处松了两个扣子，侧脸棱角分明，一点都看不出像是曾经生过大病的样子。

轻手轻脚地把文件放在桌上，顾渊垂眼看到他手上的戒指，眼神愣了一瞬，随后轻声问：“你之前说你妻子怀孕了对吧？”

闻屿笑着点点头：“嗯。”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今年七月。”

顾渊表情僵硬，之后还是笑着开口：“那挺好的，要当爸爸了。”

桌面上的手机轻响，还没等他回过去，发短信的人就气冲冲地推门走进来了：“顾渊你他妈什么意思？南城那个项目我盯好久了，你怎么转手就给卖了，还要价那么低？”

顾渊没抬头，只是轻轻回了一句：“逢时下个月要结婚。”

黎嘉佑气急：“所以你就卖给逢氏？之前他可是因为宋池鱼的事没少给你下绊子，咋地你这还打算上赶着送人头吗？你……”

顾渊见他越说越离谱，哑着嗓子出声打断他：

“卖他人情而已。毕竟逢时结婚……”

“她肯定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三年后：

逢时：我要结婚了哈哈

闻屿：我要当爸爸了嘻嘻

顾渊：我...

顾渊：我媳妇还没回国。

（幻觉那一段没有任何怂恿自.杀的意味，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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