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庙,是一座山里的古庙,红色的山门,半掩着,战乱年月,也没什么香火,门前的道路几乎都被荒草淹没了
罗汉雄背着唐钊来到古庙附近,先观察了一下。
四周没有动静。
有几只乌鸦在庙的上空盘旋。
当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庙门的时候,发现破旧的门槛上,滴着两滴鲜红的血。
“坏了,”
罗汉雄心里暗叫糟糕,难道这里也发生过战斗?
为了防止万一,他将唐钊放下,把怀里的司刀抽出来,紧紧握在手里。
唐钊也手持一把匕首,侧耳听了一阵,然后用匕首的柄,在山门上敲了三下,咚,咚,咚。
里面传出一声问话:“谁?”
屋里有人!
唐钊已经辨别出声音来了,叫道:“龙大柱,是我,唐钊。”
“老唐,是你。”
罗汉雄一听是自己人,将司刀收起来,背起唐钊迈入里面,庙内颇为宽敞,迎面塑着一尊高大的泥胎像,贡案下铺着两张席子。
席子上躺卧着一个人。
这人三十多岁年纪,光着上身,腰里裹着一块灰不溜秋的布,布上渗出着殷红的血迹,面色惨白。手边放着一杆汉阳造式步枪。
“啊?你受伤了?”
唐钊和躺卧的人同时惊叫起来。
罗汉雄心道:看起来形势不怎么妙,在庙里找着了自己人,可是伤情比唐钊一点都不轻。
“这是罗汉雄,”唐钊向躺卧在席上的人介绍道:“是他救了我,这是个进步青年,冒着危险把我送出城。”
躺卧之人不能起身,冲罗汉雄笑了笑,伸出手来,罗汉雄上前握了握他的手。
“你好,龙先生。”
他端详了一下这位躺着的伤员,只见他面色白得可怕,没有一点血色,显然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且腰上裹的布上依旧还有鲜血渗出,分明没有经过认真的包扎救治,如果延误下去,很可能危及性命。
唐钊急急地问:“龙大柱,怎么回事?遭到官军袭击了么?老李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不是官军,”龙大柱摇了摇头,“是土匪,闹了乱子,血寨主手下,也因为利益关系,闹了分裂,大家互相火并,老李试图调停,结果被人囚禁,我和老申两个人,跟他们干了一仗,唉,撤退途中,跑散了,也不知道老申哪里去了……老唐,你的伤怎么样?”
“不要紧,”
唐钊面色阴沉,低头思索。
罗汉雄发现屋角有水缸、水盆,便舀来半盆清水,将龙大柱腰上裹的破布轻轻解开,只见他中的是“贯通”枪伤,骨头似乎没事,但搞不清内脏是否受损,他也不会医治,只能用清水洗了洗伤口,敷上一些伤药(给唐钊随身带来的),然后用找了块干净点的白布,重新给他裹伤,包扎紧,防止流血过多。
“谢谢,”龙大柱朝他微笑。
罗汉雄发现,龙大柱也好,唐钊也好,都有一个共同点,意志特别坚强,处理伤口之时,一声不吭,虽然伤重,但是脸上那股倔强之气,始终不去。
都是好汉子。
刚刚鼓捣停当,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龙大柱喜道:“可能是老申回来了。”
唐钊很警觉,说道:“不对,这是好几个人的脚步,起码有三个人,准备战斗。”
大家都紧张起来,眼下三个人中两个重伤,如何准备战斗?龙大柱操起了手边的长枪,可是又懊丧地说,“我的枪里没子弹了。”
罗汉雄将司刀掏出来。
这时,门外闯进四五个汉子来。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一身悍气,脸上却是一只独眼,另一只盲瞽。他穿件黑绸衫,裤角用带子扎起,腰里系着条青色板带,挂着一柄带红穗的短刀,看上去颇有“江湖”气。
龙大柱沉声说道:“独眼龙,是你!”
……
听到“独眼龙”三个字,罗汉雄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好熟。
略一思索,想起来了,当初在桑园花圃里,土匪聚会的时候,厨子讲述在鸿鹄岭独剑峰的遭遇,就提到过,独眼龙和那个“火山魈”互相勾结,营造密窟,而且还得到了所谓的“连字经”。
原来是他!
……
这几个人,个个凶霸霸的,有两个人提着宽刃砍刀,还有一外肩上背着汉阳造式快枪,每个人的目光中,都露出凶悍之色。
独眼龙向前跨了一步,冷冷地说道:“龙大柱,把那杆烧火棍放下吧,没用。是朋友,大家就好好聊两句。”
他倒背着手,根本就没有去掣腰里的短刀。
显然,眼前这三个人,除了罗汉雄稍有战斗力,剩下两个都是重伤,如果动手,毫无悬念可言。
罗汉雄甚是尴尬,拿着司刀的手,不由垂下来。
而且,独眼龙根本就没瞅他一眼,那副轻蔑之态,溢于丑脸之上。事情明摆着,力量对比实在不对称。
龙大柱躺卧着,但是脸上很平静,他直视着独眼龙那只仅剩的眼睛,说道:“龙某落在你手里,也无甚话说,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在外面闯荡几十年了,生生死死,见得多了。不过有一句话要送给你,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独眼龙,你背叛血寨主,倒也罢了,但是如此赶尽杀绝,只怕把自己的后路,也都给堵死了。”
这几句话,软中带硬,说得甚是得体。
独眼龙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
“龙大柱,想用几句话挤兑我,别做梦了,谁也不是三岁的雏儿,刀头上舔血滚过来的,跟我耍口舌之利,你省省吧。哈哈哈……”
他仰起头,得意地笑了几声。
一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横肉乱抖,那只瞽眼轻轻颤动,看上去格外丑陋。
唐钊开口了,他用手指着罗汉雄,“喂,独眼龙,这位兄弟,不是我们的人,他是我雇的脚夫,从长沙城里来的,与此事无涉,你别难为他。”
独眼龙朝罗汉雄瞥了一眼。
“嘿嘿,你用不着瞎操心,我不是菩萨,发不着那份慈悲,反正十八层地狱里给老子留着位置呢,造多少孳,都他奶奶的无所谓。”
“你……”
唐钊和龙大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面对这样一个无耻,无义,软硬不吃,水火不进的家伙,你还能怎么样呢。